往後高軼再和周明達一起去圖書館,卻再也沒有在熟悉的書架見到那個在一瞬間讓她覺察到是自己的同類的存在。她不知為何的舒了一口氣,好像遇到那個對自己來說應該無關緊要的人並不是一件讓人覺得稀鬆平常、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事情。

那個暑假反常的既悶又熱,成日裡大團大團的陽光傾瀉於地上,一中就在這最熾熱的八月初,宣佈了高二高三返校的訊息。高軼依舊和高一時一樣拉周明達到通知欄那列,看到自己被分到了四班,而周明達在十四班。

“蕭鶴呢?”她又往前湊一步,眼睛都要被吸進佈告欄裡。

周明達無奈的聲音在高軼身後響起:“在十八班呀。你不用找了。”

她朝紙張邊角的最末尾處瞧去,果然看見蕭鶴的名字乖乖地躺在十八班的最前列。高軼拉了拉自己的馬尾,朝周明達笑道:“還真是的。”卻見他眯起眼睛,高軼暗道不好,剛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周明達噩夢般的聲音已經在自己的耳邊回蕩:

“我怎麼覺得你蛀牙又多了呢。”

“……”高軼很是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從牙縫裡漏出幾個字來,“你怎麼可能看見!”她激憤地指責自己的鄰居無事生非,還要造謠。

周明達冷冷一笑:“實話告訴你吧,你每次一笑嘴就能咧得老大,其實看見你笑的人都能看見你的蛀牙。”

他邀功道:“只有我提醒你了。”

這回輪到高軼冷冷一笑:“你以為我會在別人面前這樣笑?其實——”她刻意壓低聲音,裝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樣子,“我是故意笑成這樣惡心你的。”

“那恭喜你,也無意中這樣對待過許多人。”周明達四兩撥千斤,自顧自的往前走,全然不管高軼在他身後呲牙咧嘴。

高軼走進教室的時候她的同學已經到齊了,僅剩邊角的兩個座位可憐兮兮的空著。她走過去坐下來,抬頭只見前方大漢的後腦勺,只好寬慰自己幸好這只是臨時的位置,反正之後老師會安排調位的。

但是,假如是李老師的話……高軼一陣頭疼,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想到李老師他就走進了教室。她看著老師站在講臺上的身影,深覺自己這一學期可能都只能模模糊糊的看他了。

班主任在臺上有多興高采烈,坐在臺下的同學就有多出神於天地之間,好在這樣難熬的痛苦不用他們堅持太久,因為在這長篇大論時姍姍來遲了四班的最後一位同學。

“你的名字是什麼?”高軼正百般無聊的在自己筆記本上亂寫亂畫,忽然聽見班主任近乎直線的聲調終於有了起伏,好奇的抬頭,看見教室門口站著一個身材挺拔的男生,她沒帶眼鏡,看不清五官,此刻又不想伸手在去拿它,只好遺憾的咂咂嘴。

“陳徹。”那男生略有些低啞的聲音響起。

班主任疑惑的唸了一句:“陳徹?”曾經在高一時連今天的講臺沒有人收拾這樣雞毛蒜皮的事都必較的他如今居然大氣的揮了揮手,道:“你進來吧。找個空位坐下吧。”

高軼還來不及感嘆班主任如今居然改了性子這件叫人喜大普奔的事,就看到那男生沿著他們這一排的空道越走越近,而她也逐漸看清了他的模樣:先是寸頭,再是端正的眉骨,最後是那道叫人不得不印象深刻的眉邊傷疤。

陳徹坐在她的身邊,輕輕道:“你好。”

“你好。”高軼回應。

臺上班主任又講了好大一會兒總算偃旗息鼓,他離開的瞬間教室裡就炸成了一團,吵鬧的聲音立刻響起。坐在高軼前座的女生轉過身來笑道:“我是賀文然,你叫什麼呀?”

“高軼。”高軼果然看見賀文然先是驚訝然後頓悟後轉身的動作。

這時坐在自己旁邊的人道:“你很出名?”

“我出不出名你不會知道?”高軼萬萬沒想到那個在圖書館僅用一眼就能讓自己感到相似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旁邊,和自己在同一所高中的同一間教室。

陳徹聽見她的話沒有回應。

高軼覺得不對,想如果陳徹高一時就在一中的話自己為什麼從來都沒有見過呢,除非……她想到一種可能,但又不可思議困擾自己整個學期的謎題的答題人這樣輕而易舉的出現。她側過頭來看陳徹,陳徹很快似笑非笑的瞟她一眼。

兩人同桌的第一天,就有一點針鋒相對的意味。

回家的路上高軼拽了拽周明達的袖子,問道:“你會有才第一次見一個人就有和自己很相像的感覺嗎?”

周明達抿嘴想了想,道:“有,但是後來又會發現其實還是和自己不一樣的。”他看著高軼困惑的表情,提醒她:“祝枝,你還記得嗎?”

高軼一下子就想起來在那個晚自習急匆匆的出教室喊周明達的名字的女孩,她想是真的沒錯,當她看到祝枝的第一眼,就能感覺到女生身上的矜貴和傲氣,活脫脫是個女版的周明達。

她深表贊同地點點頭:“祝枝和你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像。”

“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你知道嗎?”周明達輕輕攥住高軼拉著他袖子的手,“就是覺得她大概跟我也有一樣的父母,一樣的成長經歷,而因為一樣的這些而造就的一樣的性格和三觀。”

高軼回想起自己僅有的幾次看見祝枝時候的樣子,道:“可是我感覺你對她很抵觸。”不是因為對方喜歡他而刻意保持距離的疏離感,而是和她看見陳徹時候的感覺一樣,是抵觸。

“你現在遇到了那個給了你同樣感覺的人對不對?”周明達說,“我覺得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麼會對她抵觸了。”

高軼說不清道不明,在她曾經對自己的朋友的期待裡,她會覺得如果一個朋友和自己很像的話,那麼他們之間的關系或許會更親密一些,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能為她所理解。但她想現實顯然不是她所設想的那麼好,她看到熟悉的人,第一時間感覺到的不是親切,而是想要逃離。

“我今天見到一個人……”高軼想要把自己心裡模糊的感覺盡量完完整整的講述出來,“……你知道嗎,我總覺得他就是那個留級的男生。”

“你和他同桌的時間還有很長,你總能知道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