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的媳婦黃翠姑沒出嫁前是他們十裡街遠近聞名的俊俏姑娘,反觀劉順,今年也才二十多歲,但看著足有三十多了。他娶親後第一天領著媳婦拜訪街坊鄰居時,倆人站在一起,就像兩輩人似的。

江月兒這個顏控就死活不肯叫人家“嬸”了,新婚燕爾的,劉順也不能跟自己的吉星認真計較啊,就這麼一鬆嘴,便任她叫到了今天,還反將了自己一軍。

江月兒嘿嘿一笑,看到遠處跑過來的人,揮著手大叫起來:“阿青姐,我在這!”

阿青剛出門就聽有人在說,街口的孫通在欺負小丫頭了,她就疑心是不是她家月姐兒,聽著路人們的議論,急匆匆跑來,看見江月兒生龍活虎的,先鬆了口氣,問她:“月姐兒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你沒給人欺負吧?”

看見了親人,江月兒就覺得委屈了,嘟了嘴沒等說話,就聽劉順道:“怎麼沒有?要是我來晚點,月丫頭今兒就要捱打的。你們家今天怎麼回事?怎麼放心叫月姐兒一個小姑娘出門亂走?”

阿青大吃一驚,細問了究竟,後悔道:“也是家裡今天有點事,等忙完了才發現過了到書齋接月姐兒的時間,這是我的錯。”又再三謝了劉順,拉了江月兒往家走,路過孫通家的雜貨鋪時,狠狠“呸”他家一口,道:“等回去了,我一定好好跟老爺和娘子說道說道。”

“阿青姐,家裡有什麼事啊?”別了劉順,江月兒問道。

阿青的神色有些感嘆:“你的外家來人了,娘子今天哭得好傷心。”

“外家?”江月兒吃驚道:“你是說我外祖家?我有外祖?”

打從記事起,江月兒就沒見過她有除了爹孃外的親戚,如今居然憑空冒出個外家,這太稀奇了!

阿青噗地一笑:“每個人都有外祖,我們月姐兒當然也有外祖了。”

“那阿青姐,我外祖長什麼樣啊?”江月兒好奇極了。

“對了,月姐兒,今天來的不是你外祖,是娘子的弟弟,你應該叫舅舅。”阿青卻道。

舅舅?江月兒咀嚼著這個陌生的稱呼,踏進了自家家門。

杜氏眼睛紅紅的,正拉著一個瘦高個男子說話。

聽見江月兒的聲音,男子回過身來,快步迎上她,眼睛也是紅紅的:“這就是月丫兒吧?來讓舅舅好好看看,都長這麼大了啊。”

杜氏趕忙擦了眼淚,笑道:“月丫兒,這是你舅舅,快叫舅舅。”

江月兒向來不認生,甜甜叫聲“舅舅”,抬了頭打量這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舅舅。

他戴著黑色網紗的四方平定巾,穿著藍色的棉布道袍,一身文士打扮,此刻,那雙跟江月兒一模一樣的大眼睛滿是疼愛:“月丫兒是上了女學才回來嗎?學到哪了?”他看到了阿青手裡提的書篋。

江月兒“嗯”一聲,想起剛剛的經歷,氣忿忿先告了一狀:“阿孃,今天我叫那個孫通欺負了!”

“孫通?街頭開雜貨鋪的孫通?他怎麼欺負你的?”江月兒的身後,江棟的聲音響起來。

“就是他!”江月兒看見親爹,那委屈勁就別提了,抽著鼻子哭道:“阿爹,要不是劉順叔來得快,我就被他打了!”

江家人大吃一驚,急忙追問起來。

這事原就不複雜,何況江月兒口齒伶俐,三言兩語就再現了當時的情境,再加上阿青補充自己聽到的行人議論,沒等說完,幾個大人就氣得不得了了。

江棟青著臉,提起牆角的門閂,轉身往外走:“我去找那個姓孫的問問,他是個什麼意思!”

杜氏看他那樣不像去理論,反倒像要找孫通拼命,生怕他一個沖動下出了事,急忙攔住他:“老爺,你冷靜一點。”

江月兒還沒見過他爹這麼生氣,嚇得抱住他的腿,喊道:“阿爹,劉順叔已經給我報仇了,你別著急啊。”孫通長得那麼壯,他爹肯定打不贏,明擺著去了要吃虧啊!

江棟還不曉得自己叫閨女小瞧了,被妻女一攔,也稍微冷靜了些,對杜舅舅先拱拱手:“是啊,阿明今天剛來,我這個做姐夫的都忘了招呼一聲,叫你看笑話了。”

杜明久忙道“無妨”,將江棟讓到主位,自然也要問起孫通的底細。

江棟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在酒菜上桌前,將三年前與孫通的地産糾紛說了,一口飲盡杯中酒:“我一再忍讓,這人竟當我好性了,這事我不會與他幹休!”

杜舅舅也氣憤道:“不錯,這等小人就是要叫他知道厲害!”

江月兒坐在阿孃身邊,吃一口菜,趁她娘不注意,偷偷嘗口她娘杯裡的花雕酒,再聽他爹和杜舅舅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怎麼還以顏色。看來看去,飯桌上最快活的就是她了。

但現在的江月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件事影響的將會遠不止於自己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