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響了好一時,江棟才回了家。

杜氏坐在堂屋,向他作了個“輕聲”的動作,指指懷裡的女兒:“剛睡著。”

在她的旁邊,杜衍蜷在太師椅上,身上搭著塊毯子,倒是很快醒了:“阿叔回了?外頭怎樣了?”

江棟抱起他:“外頭沒事了,阿叔抱你去樓上睡。”

熬了大半宿,便是杜衍有心多問兩句,終是抵不住蜂湧而起的睡意,嘴裡嗚嚕著,不知說了些什麼,還是沉沉睡去。

將兩個孩子抱上樓安置好,江棟才叫了家裡留守的兩個女人堂屋說話:“劉家半爿屋子都燒沒了,好在人只是頭被敲了一下,流了點血,沒大礙。行兇的匪人還沒抓到,這段時間你們在家都警醒些,不是熟人敲門就不要開門。”

“那孩子們呢?”杜氏問道。

“我正要說這個。最近不安全,你把孩子們都看緊些,等嚴老爺回來了,就把他們送到嚴家去。衍哥兒我倒不擔心,就是月丫兒……阿青,你這些天就專門看著月姐兒,別叫她到處亂跑。”

“唉,”阿青神色有些惴惴:“老爺,那你有沒有看清那個放火的人長啥樣啊?縣衙能抓著人嗎?”

江棟問道:“誰給你說我看見了放火的人的?”

“外頭都傳開了,剛才救火時我就聽人說老爺你看見放火的人,被縣衙傳走了。”

“我要是看見倒好了,”江棟皺眉道:“我不是之前就說過嗎?在拐角處有個人跟我撞上了,別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放火的人,就是我看見他放了火,天那麼黑,我怎麼看得清那人的樣子?”

杜氏便道:“那明天我跟鄰居們都說一說,讓他們別亂傳。好了,天不早了,你明兒個還上衙,要沒別的囑咐,快歇著去吧。阿青你記得明天跟白婆也說一說,讓她別亂說話。”

江家的兩個幫傭,阿青是簽了死契,被叔嬸賣進來,就住在江家的。白婆卻是十裡街附近的孤老婆子,跟江家簽了三年的契,只在每日白天到江家幫工,晚上仍回自家去。

到只剩夫妻兩個的時候,江棟才與妻子道:“這裡住不得了,我想再搬一回家。”

杜氏一怔:“怎地突然要搬家了?這棟房子我們才蓋好,能住不少年呢。”

夫妻二人雖說在十裡街住的時間不短,但先前接手的那棟舊房子早就黴壞了。直到江月兒出生,兩人才攢夠一筆錢把舊宅推翻,重修了新樓,現在房子裡都還有股淡淡的柏木香味。

江棟突然說要搬,杜氏真有些捨不得。

江棟道:“我原說住在這裡人多,搭個人氣兒,有了什麼事也好請鄰居們幫襯一把,就是人多了嘴也雜。今日我明明當眾說得清楚,還沒過夜,訊息就傳變了味兒。再者,月丫兒這些天天在外頭澆水,看到的人不少,保不齊就有什麼人起了疑,把孩子話套去了。”

杜氏驚道:“這我沒想到,你說得是。可要再買房子的話,銀兩從哪來?”

杜氏管著家裡的銀錢,自是知道,這幾月丈夫給她的銀錢,大部分都投到給嚴老爺的貨裡去了。

江棟摩挲著床頭的畫軸,眉間擰成個“川”字:“我記得家裡還有二十兩銀子吧?留五兩家用,剩下的明天給我,我爭取先把仙水街那塊水窪拿下來。”

仙水街杜氏知道,那裡正是城中富貴人家聚居地,除了沒有十裡街熱鬧外,也是城裡上佳的居處,嚴老爺就住在那附近。

只是那塊地方水道相對較少,地價房價比十裡街定是高出一大截。杜氏因問道:“那這十五兩銀子夠嗎?”

“所以我說的是水窪,水窪比一般的地便宜不少。我們先買地,把水窪填了,房子慢慢蓋起來。而且家裡人越來越多,這樓快住不開了。要是錢不夠的話,我先去借借,搬家的事,宜早不宜遲。”

丈夫把什麼都計劃好了,杜氏沒了二話,說了聲:“你有數便好。”便各懷心事地躺了下來。

江月兒還不知道自己的異常將迎來她短短人生中的第一次搬遷,昨晚她喊了那聲“走水”之後,她爹就把她抱回了自己家院子,讓阿孃把她看好,說什麼也不許她再出門,她也就不能找她的小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