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夜(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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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總沒有一句惡言惡語,他的闡述基本符合事實。
傅承林並不是第一次被人議論。他應該早就習慣了,從十八歲開始,他發覺這個世界的本質,並非他眼中所見的樣子。
那年他上高三,學校元旦放假。他揹著書包回到家,家中沒有一個人,他不明狀況,喊來司機,坐車去了一趟辦公大廈。
當時他只知道母親正在創業,方向是金融理財,需要不斷地吸納客戶。母親租下了大廈的某一層樓,聘用十幾個員工,規模不小,煞有介事,那天更是格外熱鬧。
前廳站滿了一幫人,男女老少都有。
為首那人是個壯漢,剃著寸頭,橫眉怒目:“我爸躺在醫院icu,擱現在還沒出來,被氣得只剩半條命!每年60的利潤是你們說的,我就問一句,錢呢?錢到哪兒去了?”
傅承林的母親百般辯解。
壯漢不依不饒。
傅承林喊了一聲:“媽媽?”
他就成為全場焦點。
他被兩個男人生拉硬拽到辦公室門口,他從那些只言片語中猜到了前因後果。
傅承林覺得,母親的性格偏內向,不適合斡旋交際,更不適合違法亂紀,參與一場殘酷的金融騙局,致使一群人賠光家産,心如死灰。
他還想起,母親經常在北京和拉斯維加斯之間往返。這種狀況,持續了至少五年。
拉斯維加斯,美國賭城,舉世聞名。
壯漢不知道自己的錢去了哪裡——傅承林大膽猜測,那些錢都變成了美金,萬惡的美金。
可惜壯漢一無所知。他捏緊了傅承林的肩膀。
傅承林應該掙脫這幫人,逃之夭夭。
但他墮落在迷茫的沼澤中,越陷越深,又擔心自己此時跑了,母親柔弱無助,會被憤怒的討債者傷害。
於是,他甘願做一個人質。
十八歲的傅承林很不擅長講話。
他試著調解矛盾,卻讓幾個男人氣急敗壞,拳頭如雨點般砸上來。
他絲毫不反抗,堅持自身原則,抵制暴力,妄圖“以理服人”,如同一隻待宰羔羊。他們就開始兇殘地踹他,皮鞋、短靴、尖頭板鞋,輪番齊齊上陣。
而他躺在地面,蜷縮成一團,鼻腔充滿血汙,思維和意識逐漸放空。
他的書包被人抖開,教材、文具盒、筆記本散落一地……施暴者驚奇地發現,傅承林成績很好,熱衷競賽,堪稱天之驕子,是全校數一數二的優等生。
那名壯漢原本在圍觀,卻突然發了狠,抓起傅承林的校服衣領,使盡全力一巴掌又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臉上。
至少二十幾下,扇得他頭暈耳鳴。
壯漢猶不解氣,甩手把傅承林扔到地上,暴虐般猛踢,一腳踩住他的後背,硬生生撕下他的一撮頭發。
發絲帶血。
壯漢累得夠嗆,嗓子眼一咳,吐出一口濃痰,落在傅承林的校服上。
他充滿怨恨地罵道:“就是你老孃不幹人事,窩囊廢,婊.子養的!騙咱們的錢,害我兒子沒錢上大學!我不打女人,打死你個龜孫!”
傅承林擦了一把臉上的血。
擦不幹淨,他就帶著邪氣地笑了。
下一秒,他瘋狂和壯漢廝打在一起。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或恐懼,他甚至想過:大不了死在這裡,以命抵債,恩怨一筆勾銷,誰也別獨活。
直到他聽見母親絕望的哭求:“你們放開他,他才十八歲,他還是個孩子……”
母親主動報警了。
樓下的警車鈴聲刺耳,大理石地板血跡斑斑,母親穿過推搡的人群,緊緊拉住傅承林,催促他:“你快走,別管我了,趕緊去醫院,你不能去警局……你才十八歲,這次留了案底,將來還怎麼上學?”
他站著不動,好似一座雕像凝固。
母親哭著拍他的臉,他安靜地低下頭,用校服袖子抹掉她手掌沾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