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金鳳不置可否,收回長刀,卻是看了歐陽笠一眼。

歐陽笠抬眸,淡淡一笑。

等艄公被押下去,顧桓才氣惱地說:“又讓他們跑了!我可真厭透了和他們打叢林戰,這些土匪往山林裡一鑽,跟猴子似的!”

歐陽笠這才說道:“不過是一個艄公的話罷了,未必可信,待斥候回來再說。”

盤金鳳這才說道:“那個老艄公看起來恐慌,雙眼一直低著,卻滴溜溜的不太老實!依我看,就算土匪真的撤走了,他也能知道什麼!”

“果真?”顧桓雙目一亮,那個老艄公一副哆嗦的樣子,又一直低著頭,她是怎麼看出他的眼神不老實的?

歐陽笠點頭認同:“盤姑娘好眼力。”

顧桓立即命人好好審問艄公。盤金鳳越步而出,留下一句:“讓我去吧。”

說著,一陣風般地走了。顧桓怔了怔。一路上,盤金鳳不斷重新整理自己對她的認識。

行軍打仗中的盤金鳳,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不再是那個驕傲肆意的土司大小姐,而是一個冷厲果決的少年將領,其威武肅殺,竟把自己的氣勢都蓋了過去。而她竟也毫不在意。

此次回來之後,盤金鳳對顧桓的態度也産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是事事討他歡心的樣子,倒像是“君既無心我便休”的灑脫。

歐陽笠看著顧桓的樣子,搖了搖頭道:“三公子,你要學的還多著,這位盤姑娘,在軍事上就遠勝於你!”

顧桓有些慚愧地點點頭。單憑個人武力,盤金鳳遠不是他的對手,因此他也從不正視她,但別的不說,僅僅在刑訊一項,盤金鳳就比他強得多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士兵都在山林列隊集中時,盤金鳳也走了回來,身上帶著隱隱的血氣,笑著說道:“問出來了。這些土匪原本就是山上村子的壯丁,本來就是亦匪亦民,所謂退走,也不過是離開山寨,回到山窩的村子裡,化身成民罷了!咱們就一個個村子地繳過去!”

顧桓點點頭,命令了下去。這種時候,自然不能一一分辨說是無辜的。

轉身之際,顧桓突然問道:“你是怎麼審出來的?”

盤金鳳淡淡一笑:“你這樣吟風頌月的人,何必知道這些事?”

說著,也不理顧桓,自顧自走到隊伍前列,帶著自己計程車兵迅速消失在山林中。在群山之中,她就是不受人拘束,翺翔九天的鳳凰!

顧桓望著她的背影,沉默著帶著人跟上。這一役,可不能又讓她拔了頭籌!

茶峒城中高高的城樓上,一個滿臉溝壑的中年將領遠遠望著溪上的動靜,沙啞地笑了笑:“他們來了!”

一旁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謀士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儒衫,也是開心地笑著:“希望他們此次能馬到功成!”

“通譯和向導都給他們派去了,咱們也只能做到這裡了。”中年將領嘆了口氣,茶峒城連年和土匪交戰,死傷慘重,兵士都逃了不少,如今連守城都不夠了,更別說去支援顧桓等人。

實際上,越王能夠派人來“遠徵”,對他來說已是意外之喜了。

茶峒城依山而建,一條河蜿蜒從城中而過,河街上錯落著一個個小碼頭。這裡的房子一半在陸地上,一半在水上,都設有吊腳樓。此時正值春日,一入了夜,風涼水冷,尋常百姓都早早歇下了。

只有那同樣簡陋破敗的縣衙裡,此時還亮著燈。縣令和駐軍將軍都是滿臉凝重地坐著。

縣令已經年近五旬,一張瘦削的臉上滿是悲苦,哪裡像官,簡直就是一個糟老頭。這個山清水秀的小城,在外人看來卻是窮山惡水,歷任縣令,不是死在了任上,就是掛印辭官了,只有他,在這裡足足熬了三任了!

只想著,若是此番剿匪有功,說不定他的位置也能挪一挪,哪怕是平調,只要離開這個地方就好!

這也是他字字血淚地向越王求援的原因,實則是湖南的高官們都對這個地方放任自如了,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請“外來的和尚來念經了!”

接下來好些日子,城中的居民終於感覺到哪裡不對勁了。這些時日,城外居然沒有人進城買賣?到城門一看,只見城中僅剩的駐軍握著殘缺的刀劍,把城門守得緊緊得,如臨大敵。

打探訊息的人立刻縮了回去!不對勁!這很不對勁!城外必然出事了!

高高的吊腳樓,不少人提心吊膽地緊鎖著家門。他們世代居住於此,最怕的就是土匪進城,雖然這些土匪也知道不能殺雞取卵的道理,只搶糧不傷人,但是搶糧就夠糟糕了!在這個時代,誰家有餘糧呢?沒有糧食是會餓死人的!

遠遠地,彷彿聽到了城外群山上的風聲鶴唳、猿猴哀鳴,隱隱約約地,似乎還有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