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郡王府眾人離開韶州南下的時候,越王非常貼心地給顧桓下了一個任務, 護送世子等人到廣州。

這可真是瞌睡有人遞枕頭!但顧桓覺得陳易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就像……十三皇子陳旬附體一般, 雙眼裡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殿下或許是知道了什麼……但是少年人的心思,發乎情, 止乎禮,誰又能說什麼呢?

暮春時分, 北江風光正好。

山上紅豔豔的映山紅開得如火如荼,倒映在江水中,連江也染成了紅色。

春風吹拂在人身上,激起些許慵懶的暖意。

顧桓今日穿了一身廣袖長衫, 與時下的圓領儒衫不同,倒有些仿魏晉的式樣, 腳下蹬著一雙棕色寬齒木屐,穿著一雙雪白的足襪,腰間的香囊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端得是廣袖當風、俊逸無雙。

他的服飾向來以簡單利落為主,鮮有穿得這樣繁複,若是此時與人動手, 恐怕那長長的衣擺都能絆倒他。

陳煦上下打量了顧桓一回, 嘴角抽了抽, 有些哭笑不得。

少年此時,就像是那開屏的孔雀一般, 只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心上人面前。

可惜這媚眼卻拋給了瞎子看。此時陳昭坐在高高的甲板上, 面前一張矮案上攤著一副薄絹,一旁的小幾上擺著各色顏料, 正在專心致志地畫畫。

她的眼中只有這秀麗風光,竟沒有留意到顧桓的精心裝扮。

顧桓也不氣餒,笑著命人端上茶具來,就在這江心汲水,煮起茶來。

“《茶經》中說‘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但我今日要煮的是英州産的紅茶,一方水土配一方茶,用北江之水來煮卻最合適。”顧桓一邊笑著說,一邊在一個古樸的陶罐裡細細地碾茶。

他今日要仿古人“煎茶”,而不是時下流行的“沖茶”。

只見他用一根小木杵輕輕地在陶罐中碾壓、旋轉,不一時,把罐中的茶粉倒在木案上,茶粉在煎茶中,只是作為“茶引”。

陳煦定睛一看,只見茶粉細膩均勻,可見碾茶之人力道掌握得極佳,詫異笑道:“想不到阿桓如此精通茶藝。”

顧桓輕笑:“丹霞書院的林山長是個茶道中的好手,我不過是略學了一二。”

說著,輕輕扇著紅泥小爐中的火,只見壺中的水已經微微有響聲,邊緣如湧泉連珠,正是處於“一沸”至“二沸”之間。

在水將至“三沸”之時,顧桓握著長長的鐵匙迅速地攪拌出旋渦,放入茶引、茶葉,待茶葉的葉片舒展開來時,再彈入配香。配香是以月光白茶製成,起的是提香之用。

此時,茶湯已成。

縷縷茶香順著江風飄蕩,即使不懂茶的人也不由得為之一振。

“你有這一手,已可稱‘名士風流’了!”陳煦感嘆。

顧桓微笑著不出聲,默默地在桌面上倒了三杯茶,向陳煦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親自端著一杯茶,捧到了陳昭身邊。

陳煦端著手中的茶,輕輕嗅著茶香,一時間竟忘了出聲阻止。

“郡主,請喝茶。”顧桓在陳昭身邊,端端正正地跪坐著,將茶放在了小幾上。

陳昭低頭一看,只見茶湯鮮紅透亮,邊緣一層層金色在光暈,隨著江流輕輕地震動,泛起一圈圈漣漪。

“多謝了。”陳昭放下手中的畫筆,捧起茶杯,輕嗅了茶香,細細地抿了一口,贊道:“順滑綿醇,後有數層回甘,公子好手藝。”

顧桓一聽,臉上蕩起了歡欣的笑意,一雙杏眼彎彎,春風蕩漾,喜意似要溢位來一般。

衣袂翩躚中,他的身後似有一根無形的尾巴在搖搖晃晃。

這簡直……孔雀開屏了。不遠處的陳煦看著,微微嘆了一口氣。

夜晚,眾人在清遠府碼頭停靠,安排在驛站中留宿,郡主已經早早歇下了。

顧桓和陳煦卻在船頭上對坐,此時夜涼水冷,天上繁星閃爍,星光點點地撒在江中,不知是天是江,美得似夢似幻。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如此美景,可惜郡主不得一見。”顧桓頗為可惜地說道。

“阿桓,你我既是郎舅亦是好友,昔日在馬球場上也是並肩作戰的,因此我也不和你見外,”陳煦斟酌著,見四周無人,萬籟俱寂,才輕輕地說道:“我就直說了,你可是對我妹妹心存思慕?”

這沒什麼可否認的,顧桓語氣堅定地說了聲“是”。

他本來也沒想把自己的心思瞞著陳煦。陳昭是郡王妃的老來女,自幼在陳煦和顧梅身邊長大,正所謂長兄如父,她的事,陳煦也是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