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奐生聽到渡口有人喊他,一聽到是大兒子船在海里出事,腳軟的站不穩了:“你…說什麼,你好好再說一遍。”

下面那人喊:“船出事了,在南海,船都斷了,在海里找不到了,海警在搜救,如今一艘船上就回來一個人,扶著闆闆,被人救上來時背上都爛了。”

那年月,在茫茫大海里沉船失事就意味著凶多吉少,陳奐生慢慢走了船來,腳顫巍發抖,像兩根柴火棍。

一到家門口,就聽到大哥女人楊花扯著破嗓門高聲哭咒:“都巴巴的都看著咱母子倒黴啊?這下好了,這下都如願了吧,林俊兵,你個狼心狗肺的,你好狠啊,說走就走啊,你走了,我們咋弄啊!你們說的都對,我就是個剋夫的,我克自己的男人,也可你們的男人,你們可得把男人看管好了別放出來,不然斷胳膊少腿的怨不得我啊,告訴你們啊,我就是剋夫命啊,克自己男人也克別人家的男人,我還克自己啊,我克我自己啊,我克我自己為什麼我還不去死了,林俊兵,你個王八羔子,好狠心啊,屁股一拍就走,你讓我咋辦啊,你日下兒子你就走,我找誰啊,誰還可以給我說理啊…”

麗雲也是一臉花淚痕,扶起楊花道:“大嫂,大嫂。”

楊花篩子大的屁股像貼在了地板上:“什麼大嫂不大嫂的,你大哥都死了,我不再是你大嫂了,這會好了,我不會再跟你們家吵架了,誰我也不吵了,我是個剋夫命,我承認了,我不要說話了,你們就讓我做個啞巴吧,讓我做個啞巴吧,我憋死都不說話了。”

麗雲拉不起她,也跟她一起坐地上:“大嫂,別說了,做女人委屈哩,我懂,你哭哩,哭了好一些,你還有季林,還有泥鰍呢,你要好好的。”

楊花那女人平日裡逮誰都能罵上半天,這會覺得連罵的勁頭都沒有了,緊抱著麗雲哇哇大哭起來。

屋外黑壓壓圍了一圈人,像個大馬蜂窩一樣,漁村的女人嘴碎心軟,一看到那女人和麗雲包頭痛哭,又禁不住由人推己、兔死狐悲起來:“她也難啊,你們留點嘴徳吧,何必再去為難一個苦命女人”,“她以後咋辦啊,我要是她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她還要帶兩個仔哩。”

做法事的齋場就在漁村面對大海的空地上,對面正好一覽無餘的是那涓滴不漏傾洩大海的後水灣,法場撐起了煞白的幔帳,一個身披黃色道袍的道人跳著八字步,圍著香爐嗚哩哇啦喃喃悼念,不遠處的峻靈王廟餘煙嫋嫋,紙帛和香燭的火苗映照著入夜後漁村人黝黑的臉膛。

法場放了幾口尺寸短小的簡易棺木,就聽得有人問:“這棺材咋那麼小?”

明細裡的就說:“你個白痴,屍骨都在大海里葬身魚腹了,這個叫衣冠冢懂嗎,等下各家收拾好死者生前的衣物,就放裡面然後抬上東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