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堤上再度響起的爆炸聲和密集的槍聲,對穿行在竹海里的高六庚起到了很好的掩飾作用。

靠著多年習武練出來的敏捷身法,高六庚猶如一隻靈巧的猴子,在常人難以下腳的竹林中閃轉騰挪。半個小時後,他總算是穿過了那片竹海,來到了臨近山頂平臺的一個低窪處。

此時山下的槍聲漸漸平息,高六庚估計是陶老九他們偷襲得手,佔足了便宜就撤回去了。這會兒他也沒法和山下聯絡,因為進竹海後他就把步話機關了。

因為離山頂炮臺已經非常近了,高六庚的動作變慢了很多。他從低窪處爬出,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在滿是積雪的枯草中又前行了二十多米。當他能透過雪幕看到那兩門炮的輪廓時,卻發現周圍連個清軍的鬼影子都沒有。

“難道是老九他們打的太熱鬧,把這幫傢伙嚇跑了?”

正當高六庚狐疑之時,耳中突然聽到從右側隱隱傳來的說話聲。因為習武多年,對周遭氣機的感應遠超常人,於是當他靜神再聽,那如同蚊子般的低語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壽明,你弟弟他們在荊州過的怎麼樣?我前些日子聽人說,那邊的駐防城都快沒下腳的地方了,校場裡都搭棚子住滿了人。”

“誰說不是啊!真是遭罪!我當初勸他再等等,可他不聽。唉~~”

“他弟弟一家跟我表舅家住一起呢!三家二十一口人擠在巴掌大的小院裡,晚上去茅廁都得排隊。荊州不比江寧,地方小,一下來了好幾千人,誰也不願意住城外,只能將就了。”

“我頭些日子聽說,朝廷要在甘肅南邊屯田,咱們旗人誰要願意去,給一百兩的安家費,再給一百畝地,還有牛和種子。”

“種地?由我這兒說,咱們旗人有幾個會種地的?拿鋤頭要不把大拇腳趾頭鋤掉了,才怪!”

“能對付一天是一天吧!我額娘常說,天底下就沒有過不去的事。”

“朝廷在山海關放了十幾萬兵馬,定親王他老人家前些天又巡閱了江陰和吳淞口。要我說,北海賊打不進來,別聽京城來的那幫人瞎咋呼。”

“就是就是!咱們大人五年前跟著副都統大人去過吉林,親眼見識過北海賊,這不也好好的?”

十幾名清軍正在七嘴八舌,就聽一個粗嗓門“啐”了一口,罵道:“都他媽扯什麼蛋!朝廷的軍國大事也是你們能議論的?!你們倆!去把油布上的雪掃乾淨,再檢查一下火藥。這他媽鬼天氣,要是火藥受潮開不了炮,王爺要殺人的。”

“標下遵令。”

過不多時,高六庚聽到了腳步聲朝自己這邊接近。他略微抬起頭,透過枯草看去,就見兩名身披蓑衣的清軍來到兩門炮南側十幾米的位置,那裡有一處凸出地面的鼓包。

因為鼓包被積雪覆蓋著,之前高六庚還以為是個土坡或者大石頭。等看到一名清軍用手裡的笤帚將上面的雪掃落,露出了下面的油布,他這才明白,敢情火藥和炮彈就放在那裡。

當那名清軍將雪掃的差不多,便提起了油布的一角。另一名清軍貓下腰將手探了進去,摸索了片刻,隨即朝走來的方向喊了一聲:“大人,火藥沒事,一點水汽都沒有!”

“把炮位上的雪清理乾淨!”

“嗻!”

兩名清軍答應完,便朝炮位走去,其中一人還邊走邊嘀咕:“媽的!就知道使喚人。你說咱爺們是不是碎催的?累死累活的把炮抬上來,可倒好,這雪越下越大。真特麼是宋江的軍師,無用!”

“少說兩句吧。讓他聽見,又得挨鞭子。”

“怕什麼,還不是靠著祖上的蔭澤才當了個鼻屎大的官。你問問他知不知道這炮一次裝幾兩藥?姥姥!真到了時候還得指著咱爺們。對了,你注意沒有?剛才隨園裡槍炮轟鳴,那位的腿一直哆嗦,直到槍聲停了才消停。”

“真的?”

“可不!”

“.”

這兩名清軍一邊清理著積雪,嘴裡還不停的嘚吧嘚,試圖以此來驅散心中的不安。然而他們誰都沒注意,高六庚已經不聲不響的抵近到了他們身後幾米遠的位置,手裡也多出了一把散發著黑光的螺旋形匕首。

就在一名清軍掃完炮身上的雪,正要轉身之際,高六庚猶如一頭驟然向獵物發動致命一擊的豹子,猛的躥了過去。那名清軍眼角的餘光看到有黑影撲過來,震驚之餘還不等他叫喊,就感覺咽喉處一熱,隨後又是一涼。

中刀的清軍試圖發出聲音來提醒同伴,甚至呼喊求援,卻發現根本喊不出來。當他轉頭看向同伴,發現襲擊自己的那道身影正在將利刃捅進同伴的肚子。

“那把刀的樣子可真奇怪.”

捂著脖子的清軍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感到一陣陣劇痛,鮮血順著手掌的縫隙和指縫向外噴湧,很快就染紅了身前的土地。他感到全身的力氣迅速流失,雙腿一軟,噗通倒在了地上,雙腿機械性的抽搐著,嘴裡發出了瀕死的嗚咽,那聲音就如同淅淅索索的老鼠。

偷襲得手的高六庚唯恐面前的清軍發出聲響,於是用力一擰,螺旋狀的三稜刀刃旋轉向前,對方在劇痛之下,身子迅速弓成了蝦米,歪斜著倒在了地上。

高六庚抽出匕首,用力一甩,然後將其插入了肩膀上的草綠色圓筒刀鞘裡。緊接著,他將背在身後的突擊步槍摘下,開啟保險,貓著腰向其他清軍炮手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

十幾秒後,被雪霧覆蓋的山頂上便響起了密集的“噠噠”射擊聲。高六庚在這一刻化身成了殺神,橫掃直撲,對那些正圍著篝火取暖的清軍展開了狂風暴雨似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