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早上9點,於德利看到會議室裡人都到齊,便對著麥克風輕咳了兩聲示意開會。隨即在場眾人便將目光都落到了趙新的身上。

“開這個會呢,一開始是我的主意,跟老於講了後我有事就走了。這幾個月都是老於和老陳在準備,方案也是他們倆寫的。在此,我先表示下由衷的感謝,沒有你們二位,這場會就不能順利召開。”

隨著趙新的話音一落,會議室內就響起了掌聲。在座眾人都知道,今天乃至之後數天的這場閉門會,將決定本時空華夏的走向,無數人的命運,以及自己在未來的地位。

二十一個人,二十一種心思。或許某些人和趙新一樣,目前在很多方面的想法是一致的,但那也僅限於在奪取天下之前。至於打完天下之後,那就真的很難說了。

趙新等掌聲沉寂下來後,拿起陳青松寫的那份政體方案,笑呵呵的道:“說實話,老陳起草的這份檔案,內容很讓我意外。據老陳自己說,為了寫這份東西,被折磨的足足掉了五斤肉.”

“呵呵.”在場眾人聞言都笑出了聲,陳青松也自嘲的捋了捋下巴,感覺真有些尖了。

“因為時間和修改的關係,檔案昨天晚上才最終定稿,我也只來得及匆匆看了一遍。之所以把這次的會議週期定為一週,就是希望大家在聽過後,開誠佈公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趙新掃視了在座眾人一圈,語突然變得嚴肅,繼續道:“在座的諸位,都是已經決定在本時空安家長住的,政體的事跟大家都息息相關。首先我要宣告一點,這場會不管各位說什麼,有什麼意見,都不會因言獲罪。無論我們採用什麼體制,一定要基於當前的社會階級狀況。”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紛紛點頭。趙新的話說的毫無破綻,所以眾人也不知道他的態度到底是什麼。

“下面,我來給大家念一下。有什麼意見,等我全部唸完了咱們再做討論。”

“第一條,原則。本草稿的目的,旨在為擁有一千七百完平方公里領土的國家確定政治體制。該內容完全建立在理性和正義的原則上,以確保人民能充分享受其權利和行使義務。將本草稿中的各部分內容結合在一起,用以彰顯政體存在的合法性和必要性,這是為建立一個工業化的強大國家,並使個人意志服從公共意志,允許人民行使主權,以達到平等和行使自然自由,這是我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第二條,政體。誠然,我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沒有君主制的共和國家。然而鑑於目前的社會階級結構和民眾的教育問題,在未來的二十年裡,我們將實行虛君共和制度,皇帝一職將會以國家元首的身份存在,不具有有政治實權。對國家治理的最高權力,將會由一個以我們和本時空代表共同組成的委員會負責”…

當趙新唸完這條,在場的半數人都是面色一變,目光紛紛往面無表情的陳青松身上掃,然後看向於德利時,發現那位也是一臉的雲淡風輕。眾人心說難道這兩位是被趙王爺給收買了?好好的共和不搞,居然弄君主制這套!

就憑趙王爺那套“神通”,虛誰也不能虛他啊。這位恐怕是既要掛著羊頭,還得橫跨軍政兩界攬實權,這特麼以後他要想搞點事,誰制的住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趙新想搞點什麼事,其他人也制不住。無他,北海鎮的先天體制就決定了。而在前些日子參加了招待法國人晚宴的那些人裡,有些已經忍不住開始遐想了,沈璇穿那套皇后的衣服,會不會是趙新在表態。

“.委員會下設軍事、民政、監察.,原則上任何人不得跨兩個以上部門任職。如有相關意見,可在全體委員會上提請討論。”

好吧,當看到這一條,大家這才長出口氣,心說趙王爺還成。軍權他肯定要握著的,至於另外一個不知道會是啥。

此時的陳青松其實也在觀察在座眾人的反應,說實話,他為了寫這份東西,三個月來真是受盡了精神煎熬。為了給君主制找到合理解釋,瘦五斤算什麼,他都把自己給繞糊塗了

話說於德利當初在和趙新結束那場海邊談話後,便專程去了趟富爾丹城,和陳青松談了兩個晚上。政體這種事,北海鎮裡最有發言權的,就是有過體制內經歷的陳胖子了。最後兩人商定,政體草案由陳青松來起草,於德利負責察遺補缺。

跟趙新遇到的困擾一樣,陳青松一開始起草方案,首先選擇的也是共和方向;然而當他採用了西方政治哲學的概念來思考政體問題的時候,一個無法繞開的基本問題擺在了面前,即“政治的合法性”也就是如何使制訂的政體體制取信於民。

為什麼一部分人擁有統治權而另一部分人只能成為被統治者?某種特定的政治模式存在的理由是什麼?

從古到今,從東到西,儘管大多數的政治社會都是建立在非理性和暴力的基礎上,但歷代統治者都要為自己統治的合法性做出論證。被統治者對統治的合法性論證的信服,是政治社會能夠保持長期穩定的前提,古典社會中尤其如此。

共和的原則是“天下為公”,也就是強調所有公民有參與國家事務的權力。當然了,士大夫階層對這套是最喜歡的,因為這意味著“道統”又重回他們的懷抱,甚至連“治統”都能分一杯羹。宰相制和內閣制麼,地主階層揮斥方遒的時代又來了。

然而對於剛從帶清朝治下襬脫出來,連個大字都不識的廣大老百姓,你告訴他如今變天了,你也能對朝廷的制度發表意見了,他一定會認為你在撒癔症。有那閒工夫,還不如多拾掇兩畝地,讓家裡人吃飽飯,讓孩子有書讀,以求擺脫命運來的重要。…

十八世紀的帶清,是一個擁有90%農民的農耕社會。在這樣的社會現實下,跟老百姓講共和,純屬對牛彈琴。說白了,別看北海鎮目前治下的老百姓有一百多萬,可要是論起搞共和體制的基礎,估計連一半都沒有。

所以要想讓天下老百姓接受共和,那就得透過一場場的運動進行改造,改造讀書人、改造陳規陋習、婦女解放等等。問題是確定留在本時空的就這21個人,土地改革還沒開始搞呢,其他再跟著一起上,極容易引發政治動盪,到時候大家只能捲鋪蓋卷溜之大吉。

某些人會說了,北海鎮拳頭大啊,那還不想怎麼著怎麼著?民智不開,普及教育就好了。問題是那也得有段時期才行。北海鎮的基礎教育固然搞的不錯,尤其是北海軍,識字率高達97%。但和整個帶清三億多老百姓比起來,連根毫毛都算不上,更不要說南面還有一千萬熟讀孔孟之道的讀書人。

盧梭說過一段話,即便趙新非常不喜歡這個人,卻也承認對方講的很有道理。

“即使是最強者也決不會強大到足以永遠做主人,除非他把強力轉化為權利,把服從轉化為義務。……強力是一種物理的力量,我看不出強力的作用可以產生什麼道德。”

要知道服從某個政權的統治和承認這個政權具有統治權利是截然不同的。由暴力產生的屈從不會讓被統治者具有從心底認可的政治義務,一旦賴以維持的暴力基礎被削弱,自然會有人起而推翻。物質或情感的動機可能出於習俗、畏懼和懲罰的情緒,但人的心理層面的情況往往是多變的,不能構成統治的可靠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