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廣西地處西南偏遠之地,可到了如今,梧州府所轄區域內的荒地已經全部開發殆盡。

自“三藩之亂”平定後,廣西地區便再無戰火。隨著清廷不遺餘力的推行移民政策,大量的廣東移民湧入廣西,於是除了那些沙石堆積、難以開墾的地方,連山谷崎嶇之地都被人燒荒拓耕,種上了水稻以及包括蕎麥、蠶豆、花生等在內的各種雜糧。

也許有人會說玉米和紅薯......很抱歉,這會玉米的種植區主要在貴州,廣西種的非常少。歷史上直到道光時期,苞粟也就是玉米才在廣西山區普遍推廣,而造成這一轉變的原因其實是過度開荒所導致的耕地退化。

眼下臨近秋收,整個河谷地帶放眼望去金燦燦一片,就快成熟的水稻如同巨大且起伏的黃色地毯鋪在了翠綠的山間,四周的山峰和丘陵上長滿了馬尾松、杉樹和各種竹子,景色實在令人怡悅。

不過陳文秀和手下的二十名士兵可沒有看風景的心情,這樣的場景他們在會安和爪哇島見的太多了。他們現在的樣子就跟一百多年後行走在越南水田裡的美麗國大兵差不多,穿著一身綠色的戰鬥服,挽著袖子,戴著鋼盔,下巴上勒著固定帶,雙手端著步槍,快速穿行在田埂上。

當他們順著劍江東岸向北疾行了二里多地,蒙登高和他手下的人馬也如同黑螞蟻一般,出現在了金黃色的“地毯”上。只不過由於雙方距離一公里,且中間隔著一座三十多米高的丘陵,所以彼此都沒發現。

現在蒙登高的第一目標就是要佔領前方的丘陵,將其作為接下來戰鬥的立足點。

兵法有云,凡處軍相敵,絕山依谷,視生處高......平陸處易,右背高,前死後生。這話的意思是說,在山區作戰要選擇“生地”,居高向陽;而在平原丘陵地區交戰,要選擇地勢平坦的地方,最好背靠高處,前低後高。

作為一名十八世紀能文能武的知識分子,蒙登高雖然沒上過戰場,可他熟讀兵書啊,、、都背的滾瓜爛熟,還曾幫著縣裡抓過幾個悍匪。

歷史上嘉慶時代以前,清廷的武科考試除了要透過弓馬騎射等外場考試,還必須透過“一策二論”的內場考試。根據後世儲存下來的清代武舉試卷,可以非常肯定的說,順康雍乾時期的武科生員都是妥妥的知識分子,那一把小楷寫的,嘖嘖,比練了好幾年書法的趙新都好。

於是蒙秀才蒙千總派出了一個十人隊率先登山,自己帶著大隊人馬跟在後面。而另一邊的陳文秀也打算登上這座山丘,沒了無人機,那就只能登高望遠,不過他派出的是兩名尖兵。

來自平樂府的狼兵雖然都是山民獵戶出身,爬個三十多米的小山包毫無難度,但在體能上比北海軍的偵察兵可差遠了。那邊剛開始爬,這邊的兩名士兵就跟兔子一樣,嗖嗖嗖轉眼就到了半山腰。要知道戰爭期間,時間從來都是按分秒計算的。

如今能在北海軍裡當一名偵察兵可是件特別讓人羨慕的事,別的不說,光是肉食每天就有半斤的定額,魚罐頭更是不限量敞開了吃。所有知道這事的人無不羨慕嫉妒恨,這年月即便是大地主家也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吃上幾斤肉。

兩名士兵來到山頂後,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感覺一切正常,其中一人開啟步話機,向山下的陳文秀報告情況。誰知還沒說完,負責警戒的同伴就聽見了輕微的異響,急忙打了個手勢,兩人隨即閃身躲在了樹後。

十幾秒鐘後,就見在十幾米外那一米多高的草叢裡,兩個包裹著黑色頭巾、身穿花衣貫頭甲冑的傢伙從下往上慢慢冒了出來。為首一人手持小型圓盾,垂下的另一隻手裡拿著根六寸長的鐵標槍,嘴裡還叼著一根。走在他側後方的那人則是雙手持弩。

這種標槍是狼兵特有的武器,被稱為“鐵標”,通體用精鐵打製,頭部尖銳鋒利。臨陣的時候用四指夾著,尾部頂在掌心,遇敵時甩手而出,最遠可及三十步,能透鐵甲。

無論是弩箭還是鐵標,上面都塗抹了廣西當地特有的“毒虺”也就是蛇毒,而且還不是一種,是多種混合。除了狼兵自帶的解藥,見血必死。

緊隨這兩名狼兵身後冒出來的,是三名手持挑刀和鋼叉的傢伙,裝束都是一樣。挑刀是清軍綠營的制式武器,全長兩米五,刀刃狹長,有70多厘米,下接1.5米長的木柄。緊接著,又有幾名清軍也露出了身形。

眼瞅著從草叢裡冒出來的清軍越來越多,而身後的陳文秀還沒上來,兩名偵察兵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端起步槍就開了火。

“啪~~!啪~~!啊~~!”為首的兩個狼兵毫無意外的中彈斃命。然而幾乎就在同時,走在兩人身後的一名狼兵也一頭栽倒。

由於北海軍所使用的7.62毫米子彈穿透力太強,再加上又是近距離射擊,導致彈頭先是穿過了前面那個人的胸口後背,隨後又帶著血液和臟器殘渣,命中了後面一人的腹部,把腸子給打斷了。

剩下的幾個狼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好好的一下就倒了三個?其中一人急忙俯身檢視,殊不知這個舉動救了他一命。也就在這一愣神的工夫,清脆的聲音再度響起,身旁站立的同伴悶哼一聲撲倒在地,而另一顆子彈則擦著他的裹頭巾呼嘯而過。

北海軍偵察兵的祖師爺王遠方有句名言:先敵開火為王。

好吧,這話其實不是他說的,而是他當兵那會兒聽上級的上級說的。意思是說打得著打不著並不要緊,最起碼能把敵人嚇的躲起來,這樣就有了開第二槍的機會。否則瞄了半天,打左眼和右眼有區別嗎?

“有情況!一班!從山腰右側迂迴過去!其他人跟我上!”

剛剛來到山腳下的陳文秀聽到從步話機裡傳出的槍聲,立刻下達命令。他一把將步槍從肩膀上甩到前面,握在了手裡,手腳並用的加快了速度。

另一邊,已經爬到半山腰的蒙登高也聽到了動靜。然而加裝了消音器的槍聲變的非常清脆,完全不是鳥銃開火時的“嗵嗵”聲,就像是有人用劈裂的竹條在硬物上用力的抽打。蒙千總心說前面那幾個人幹嘛呢?到了山頂沒事做,閒得卵疼?

蒙登高心裡正想著等會兒上去要好好訓斥一下那幾個混蛋,就見一個黑影如喪家之犬一般,沒頭沒腦的從山頂往下滾。眼瞅著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兩名手下隨即擋在身前,將對方攔住。

“出什麼事啦?”

聽到有人發問,那士兵茫然的抬起頭,兩眼無神跟丟了魂似的,喃喃自語道:“全死啦!全死啦!山頂,山頂有鬼啦!”

全死了?蒙登高被嚇了一跳,可他隨即便反應了過來,上前劈手給了那士兵一記耳光,罵道:“老子丟你個蘿蔔過海,大白天哪來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