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渾河之北音書斷(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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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軍機大臣的,個個都是心思深沉之輩,三人看完奏摺都是沉吟不語,不時凝視一下聚精會神揮毫書寫的皇帝,殿中靜得只有自鳴鐘擺單調的嗒嗒聲。
過了片刻,嘉慶放下筆,接過太監遞來的毛巾擦著手,問道:“王傑,你的足疾好些了沒?”
“回皇上!”王傑清清嗓子道:“臣這點犬馬之疾都是陳年舊病,哪裡一時就痊癒了!託皇上如天之福,用了皇上賜的乳香,已經好得多了。”
捎帶說一句,古人經常說的“足疾”,其實是指由痛風引起的難於行走。而在治療痛風的藥裡,乳香是非常重要的一味。
嘉慶點點頭,又對慶桂道:“你的氣色可不太好,朕昨天派人送的人參別不捨得,御藥房還有。”
慶桂輕咳了幾下回道:“奴才這點小病還承蒙皇上掛念,實在愧不敢當!奴才沒別的念想,總之鞠躬盡瘁就是。”
嘉慶嘆道:“別這麼說。你這身病歸根結底,還是落在當年和趙逆的那場仗上。”
說罷,他便讓太監舉著自己剛寫過字的那張紙給三人看,說道:“朕看完奏摺,心中偶有所感,便寫了這首詩。你們三位都是當世大儒,看看朕寫的還過得去?”
三人凝神端詳,就見紙上寫的是:“滿朝文武著錦袍,閭閻與朕無分毫;一杯美酒千人血,數碗肥羹萬姓膏。人淚落時天淚落,笑聲高處哭聲高;牛羊付與豺狼牧,負盡皇恩為爾曹。”
我擦!這首詩絕對比破口大罵一頓還要令人難堪,句句都帶著刻毒兇狠的斥責和譏諷,像鞭子一樣狠抽人心,道道血痕。三名大臣還不等看完,全都漲紅了臉,再也坐不住。“啪啪”打了馬蹄袖伏地跪下,齊聲道:“臣(奴才)有罪!請皇上重重責罰!”
嘉慶擺手道:“這事和你們三人無關。還是朕德行不夠,都起來吧!”
話雖這麼說,可王傑三人哪敢起來啊!他們也是穿錦袍的,而且還是協理陰陽的軍機大臣。眼下朝廷連奉天府都保不住,誰也脫不掉這個責任。
“我大清立國一百五十餘年,自定鼎中原以來,列祖列宗,深仁厚澤,愛民如子,聖德仁心,豈是前明能比擬的?皇考仰承聖祖世宗付託,數十年兢兢業業,不敢暇豫,雖有和珅之流僭妄不法,貪惏無厭,貽誤軍國重務,然從無帝王害民之虐事。為何到了如今連祖宗肇興之地也不保?!”
嘉慶說著,熱淚潸然而下,言語中包含著無奈、委屈、悲涼。丟了盛京的大清國還能算“大清”嗎?
當年女真人建立的大金國立國119年,亡於北方的蒙古。如今大清立國158年,竟然也要亡於北方的北海鎮。難道這就是女真一族的魔咒?
1794年8月9日,盛京城被圍已經進入了第八天。
自從北海軍打下鐵嶺,並控制了巨流河驛站後,清軍便在盛京將軍舒亮的率領下,在蒲河一帶和北海軍反覆交手。他們的目的是想打通道廣寧的驛道,否則就算想堅守,糧草軍需跟不上也遲早要完。
負責阻擊的北海軍只有兩千多人,而清軍有一萬五千兵馬,可面對北海軍那如同刺蝟一般的環形陣地和密不透風的槍林彈雨,舒亮直撮牙花子,便決定打夜戰。
雖然他很早就聽說過北海軍有能讓夜間亮如白晝的“法寶”,可畢竟沒親眼見過,總是不甘心。再者根據哨探所報,北海軍的陣地到了晚上雖然有亮光,但那亮度也到不了能看數里之遠。
於是跟以往和北海軍對陣的清軍將領一樣,舒亮從手下人馬中精選悍不畏死之士兩千多人,個個馬裹蹄人銜枚,從東南方向摸上去。同時他又派三千多人在陣地北側和東北側發起佯攻,信炮、二將軍炮、火槍、抬槍一齊招呼,還敲鑼打鼓震天響,算是做到極致了。
然而偷襲部隊進入到距離陣地三四百米處時,北海軍那邊立刻亮起十幾道刺眼的白光,隨後就是劈頭蓋臉的槍林彈雨。清軍再想上馬進攻已然來不及了,最終兩千多人僅逃回去四百多人。
最能打也最敢打的八旗悍勇都死的差不多了,舒亮再也沒了和北海軍對陣的勇氣。他乾脆撤回城內,除了一座小南門,將其他城門全部堵死,試圖拉著城內的十多萬漢民和旗民的生命,跟他一起陪葬。
一百五十年前百萬滿清入關的時候,盛京人口急劇減少,最低的時候城內才一千多戶,四千多人。在隨後的日子裡,隨著漢人出關逃荒、流放、以及安置旗人回鄉種地政策的施行,到了1771年,盛京人口突破十萬。而到了現在,在這座佔地面積近12平方公里的十八世紀大城市內,軍民人數總計突破了十六萬。
舒亮的算盤是想讓北海軍投鼠忌器,能拖一天是一天。你們不是宣揚愛惜百姓麼?不是吹噓什麼不拿一針一線麼?行!那我就讓老弱婦孺上城牆待著,有本事你們就開槍開炮。
除此之外,他還讓手下領著城內的漢人百姓每天從小南門出城,拆毀城外的民居店鋪,將木頭磚石運回城內,甚至連房頂鋪的草也拿回去當馬料。
面對這種情況,趙新和鄧飛經過討論後決定暫時圍而不攻。十六萬人的大城市,就算把城牆炸塌了,部隊衝進去了,搞不好就得成為一鍋夾生飯。目前的關鍵節點有兩個,先拿下錦州,斷了關外清軍的退路;再者就是等待後續部隊和兩千多人的政工隊伍到達,再對奉天城發起總攻,這樣城市的接手工作也會順利許多。
溝通盛京城和外界的驛道有三條,分別是盛京到山海關,盛京至興京即赫圖阿拉,還有就是盛京到吉林。於是北海軍在這三處驛道上都設了卡子,並沿著卡子向兩翼延伸,構築了綿延近二十里的戰壕工事。
在工事和護城河中間,是不規則的真空地帶,縱深幅度平均有三四里地;除了東南關牆處兩道十餘丈寬的水柵,那裡直通渾河。真空區域裡有八座城門的關廂、住宅、商鋪、廟宇道觀、菜地、小樹林、高粱地等。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還算完好的民居,很多逃難到城下且進不了城的老百姓,只能在沒有屋頂的房子裡棲身。
這期間城外的北海軍每天都用大喇叭反覆播放著敦促清軍投降的通告,滿語版和官話版早中晚各三遍。最關鍵的是,北海軍還不是在陣地上架喇叭,而是把電線拉到距離盛京城牆四五百米的位置,然後把喇叭架在樹上或者是架在房頂上,把城內的清軍煩得不要不要的。
剛一開始,清軍還組織過偷襲小隊,夜裡縋城而下,試圖破壞那個煩人的大喇叭。誰料北海軍偵察營的人早有準備,而且天上盤旋的無人機看的真真的。基本上只要出城的清軍,十個有九個都回不去,乖乖的當了俘虜。兩次之後,連傻子都明白人家這是設套等自己往裡鑽,上面出多少賞銀也沒人去了。
一、關於“國喪止孕”有個例子。恭親王奕死的時候因其功勞太高,就按國喪的標準。誰知他二兒子載瀅的側福晉正巧有孕,因為已經足月,打下來側福晉會有生命危險,於是便在喪期偷偷生了下來,轉頭就送給了一位遠支宗室的老太太撫養,成為了恭王府的一個“黑戶”,連家譜上都不能寫。二、清代一匹布是四丈,13.33米。三、嘉慶的這首詩看著是不是有些熟悉?《春香傳》第20回裡作者借李夢龍之口寫道:“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盤佳餚萬姓膏;燭淚落時民淚落,歌聲高處怨聲高。”兩首詩的相似度如此之高,絕不可能是巧合。沒錯,就是抄嘉慶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