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殘息淚盡空餘恨(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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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五十九年六月二十三,即西元1794年7月26日,古老的北京城從一大早就烏雲密佈,沉重的壓在了人們的頭上。天空中偶爾會滾過沉悶的隱雷,可就是滴雨不落。
兩隻棕色的麻雀叼著蟲子,展翅掠過筒子河,飛上岸邊垂柳的枝頭,發出幾聲鳴叫後又翻過了高大的宮牆。當它們落在乾清宮養心殿那片金黃色的琉璃屋頂上時,幾隻小麻雀不安的鳴叫著。在屋頂下方的院子裡,凌亂的腳步聲和太監宮女的隱隱抽泣無不預示著,這座古老的宮殿裡將發生大事。
八十三歲的愛新覺羅.弘曆躺在自己的御榻上,鼻孔發出緩慢的呼吸。幾個嬪妃們站在一旁,面目紅腫,淚水止不住的流,其中既有正值妙齡芳華的,也有年老色衰的。嘉慶王永琰、定親王綿恩、軍機大臣王傑、慶桂、董誥等人都站在榻前,密切關注著老皇帝的動態。
說起來,乾隆自幼身體康健,他在藩邸時就嫻習弓馬騎射,鍛鍊的一副好筋骨。在北海鎮出現之前,他就沒生過大病。然而自從福康安在富爾丹城大敗後的那個冬天,他就開始被風寒所侵,有時夜裡還不自覺的發出呻吟。儘管當時包括和珅在內的一眾近臣都竭力勸他節勞靜養,然而唯我獨尊的他哪有這份心思。
平定趙新的念頭時時刻刻牽動著他的心,滿清在關外、喀爾喀、山東、新疆的節節敗退已經讓他心力憔悴,而和珅的背叛則給了他最沉重的一擊。
自從回到紫禁城,他就一直強撐著,等著永琰和福康安趕回來。雖然說話費力,書寫困難,可因為有王傑和慶桂等人陪著,多少能透過目光和點頭搖頭進行交流。不過在沒事的時候,乾隆想的最多的,就是和珅為什麼會背叛自己。
和珅跑了,跑的無影無蹤,連帶著還有他的家人和財富,以及乾隆最疼愛的和孝公主。因為這事實在太丟臉,刑部沒敢明發緝拿榜文,刑部、督察院和步軍統領衙門的人一直追到了天津也沒發現蹤跡。然而“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幾個刑部的老手終於在直沽口發現了蛛絲馬跡,慶桂得知後,當即判斷和珅極有可能坐船出了海。
甭說了,準是去投靠北海賊了!至於是去了安平港還是膠東,只能派坐探去查。可尚虞備用處一直都是和珅管著,乾隆又口不能言,一時間,滿清跟那些臥底在北海鎮的密探徹底斷了聯絡。
而在京城這邊,隨著和府被查抄,和珅叛逃的事也終於紙包不住火,令文武百官議論紛紛。當負責查抄的成親王永瑆、禮親王永恩等人看到楠木堂、福字碑等諸多令人觸目驚心的違禁之物,無不震驚。以前他們都聽說和府富貴堪比王侯,可真正有多富貴誰也沒見過,這回可是小刀扎屁股開了眼了!
到了此時,身為雲貴總督的和琳也成了不安定因素,必須要想辦法解決。然而朝堂上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人心惶惶,一時間無人做主。王傑和慶桂二人無奈,只得六百里加急飛報永琰,請他拿主意。
嘉親王永琰接到京城告急後大驚,三魂七魄丟了二魂五魄。要不是董誥苦苦哀求,憤怒的他差點派人去雲貴將和琳拿下。因為天下文武官員中依附和珅之人太多,要是興大獄搞不好全都得扯旗反叛。為防有變,他和董誥關起門商議半天,最終決定秘而不宣;同時給署理四川總督的福康安發去密函,讓其從西寧立刻趕往成都,先震懾住四川綠營再說。
等諸事安排妥當,永琰這才著急忙慌的往回趕,終於在昨夜抵達京城,隨後馬不停蹄的入宮面聖,父子二人談了半個多小時後,乾隆的病情急劇惡化,任何湯劑都無濟於事。到了早上七點來鍾,掌管天下59年的乾隆再次陷入昏迷。雖然他的心臟依舊不甘的頑強跳動,生命還未最後終結,但對於滿清朝廷來說,無法行使九五之尊權力的君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正所謂“眼睜睜把萬事全拋”。
在眾人的低低啜泣中,停留在生死邊緣的乾隆手指突然輕輕動了一下,似乎對外界的響動有了感知。
“皇上手動了!”
“阿瑪!阿瑪!”
“皇上!皇上!”
誰料就聽乾隆的喉頭髮出“咕嚕”一聲,隨即一口氣緩緩吐出,原本起伏的胸膛就此陷入停滯。當太醫上前檢查過沮喪的跪伏在地,說出“龍馭賓天”四個字,殿內殿外頓時哭聲一片。
此時屋外黑壓壓的天空上,一道粗大的閃電驟然劃破長空,將諾大的北京城晃的雪亮。過不多時,一聲巨大的炸雷轟鳴震徹雲霄,積蓄已久的傾盆大雨伴著狂風瞬間而至。
王傑哭了一陣,旋即鎮定下來,對正抱著乾隆胳膊痛哭的永琰道:“王爺還請節哀。現在最要緊的,是召齊諸王、貝勒來乾清宮會聚聽大行皇帝遺詔。國不可一日無君!”
永琰想到自己將接手一個比燙手山芋還要燙的火炭,而且很有可能還是個亡國之君,心中愈發悲苦,抱著乾隆的胳膊大哭不已。面對北海軍在關內關外一起開打,且盛京不保的局面,永琰心底裡還真不想當這個皇帝!
之後在京的王大臣們全部來到乾清宮,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個在“正大光明”匾下用鐵箍固定著的紫檀木箱被取下,開啟后里面是一個如同圍棋盒子般大的小金匱;再將其開啟,便是那份用黃綾封面、金線鑲邊的詔書。
王傑將詔書捧在掌上,雙手托起讓在場眾人看到,隨後沉聲道:“現在宣讀大行皇帝遺詔,諸臣工跪聽!”
這份詔書用了滿漢兩種文字,首先由慶桂宣讀滿文,王傑讀漢文。然而在場的王大臣們就沒一個懂滿文的,聽慶桂在那裡嘰哩咕嚕,全都面帶茫然,惟永琰伏首連叩,用滿語說了謝恩之語。等王傑把漢文的內容宣讀完,殿內的王大臣們這才齊聲俯身叩頭,口稱“臣等謹遵先帝遺命!”
之後就是要給乾隆定廟號,給永琰自己定年號。廟號定的是“高宗純皇帝”,年號不用說了,都嘉親王了,自然還是跟另一時空一樣用了“嘉慶”。隨著新君繼位,一份由王傑、董誥和慶桂三人炮製,並由嘉慶首肯的乾隆遺照也在深夜時分擬就,並於次日頒佈天下。
“朕唯帝王誕膺天命,享祚久長,必有小心行事之誠,與天地無間,然後厥德不回,永綏多福。是以兢兢業業,無怠無荒,一日履乎帝位,即思一日享乎天心,誠知持盈保泰之難,而慎終如始之不易也。朕仰荷上蒼眷佑,列聖貽謀,爰自沖齡,即蒙皇祖鍾愛非常,皇考慎選元良,付界神器。即位以來,日慎一日,靜思人主之德,唯在敬天、法祖、勤政、愛民。而此數者,非知之艱,行之維艱。數十年來嚴恭寅畏,弗懈益虔。每遇郊壇大祀,躬親展恪,備極精埋,不以年齒日高,稍自暇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