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血淚斑斑的盲人歌者(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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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天山,白雪皚皚。
一場急驟的暴風雪過後,在一片碧藍如洗的天空下,高聳入雲的喀爾裡克冰川猶如一條銀光閃閃的巨龍,橫臥在戈壁瀚海之上,冷眼凝視著自己的腳下。
初冬的鎮西府很是荒寒,長年被風沙侵蝕的會寧城土城牆看上去格外破舊。在城外驛道的兩側,虯枝盤曲的散佈著楊樹、柳樹和榆樹,光禿禿的枝椏密密交織成一片。要說這裡能有什麼風景,除了滿城雪花飛,恐怕也只有出產芒硝的巴爾庫爾湖了。
正午時分,高原上的陽光分外刺眼,呼嘯的北風小了很多。在距離會寧城以西八十多里外的一條小路上,維吾爾人沙迪克正在步履蹣跚的走著。
他揹著一把雕飾精美的五絃古熱瓦普琴,手裡用來探路的木棍不停的在雪地上點來點去。他頭上戴著頂破舊到已經看不出什麼材質的皮帽,帽子下露出了灰白色的蓬鬆長髮;身上穿一件滿是窟窿的土布祫袢,下身穿著條綴滿了補丁的土布褲子,而腳上竟然連雙鞋都沒有,只用乾草和布包著。不知是冰雪裡的石子劃破的,還是由於跋涉了上百里的戈壁荒原,他每走一步,身後雪地上的腳印裡便染上了斑駁的紅色。
“巴爾庫勒淖爾的水啊苦又鹹,悲傷的眼淚流呀流不幹。萊利古麗去了天堂,心碎的我帶著熱瓦普遠走他鄉。所有的苦水化作了血,呵,蒼天,我聲聲哀傷長嘆.”
唱著唱著,淚水從沙迪克那乾涸的眼眶裡流了出來。他停下腳步,抬手抹了抹,正要繼續前行,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他側起耳朵聽了片刻,估摸應該有十幾匹馬,隱隱的還有人在說話,只是離的太遠,根本聽不清。
沙迪克的心裡有些慌亂,可是他又想,就算遇到官兵又怎麼樣,還能把自己一個盲人按在地上打一頓?
當馬蹄聲來到近前,騎在馬上的十幾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勒住了馬韁,上下打量著沙迪克。
這些人都是蒙古人打扮,身穿厚厚的羊皮袍子,滿是塵土,頭上戴著毛絨絨的風雪帽,腳上蹬著雙半新不舊的皮靴;為了擋風,臉上還戴著個面罩。
過了片刻,一個騎在黃驃馬上的漢子拉下擋住了半張臉的面罩,好奇的問道:“老鄉,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剛才是你在唱歌嗎?”
老鄉?沙迪克的家鄉在哈密,那裡地處溝通西域和關內的驛道咽喉,來往的客商官兵很多,耳聞目染日久,他能聽也能說一些漢話,可還從沒聽過有人這麼稱呼自己。
“真主保佑!這位老爺,我是個看不見白天黑夜的流浪歌手,走村串鄉討口飯吃。”
“老爺?哈哈哈,我們可不是什麼老爺。”
對方的聲音很洪亮,聽上去歲數不大。漢子笑了幾聲,隨後又問道:“老鄉,你這是要去哪啊?”
“我,我想去吳家莊子。”
“哦,那跟我們順路啊”
還不等那漢子說完,沙迪克就聽到另一人大聲道:“鐵木爾,快拿條氈子給人家披上!就知道瞎咧咧,你沒看他凍得直哆嗦嗎!”
“是!”鐵木爾應了一聲,從馬背上跳下來,從鞍子後面取下卷著的羊毛氈,抖開後披在了沙迪克的身上。
好吧,鐵木爾就是之前提到過的那位蒙古漢子。他們這十幾人是一支小分隊,特意喬裝成了販私貨的蒙古商隊,以吳家莊為臨時落腳地。
北海軍騎兵第一旅於八月中秋自科布多南下後,歷經五十餘天,長途奔襲近三千里,以摧枯拉朽之勢,在十月上旬先後攻克了愷安城、古城、奇臺縣城和木壘城等四處要地,打了清軍一個措手不及。至此,從哈密經巴里坤通往烏嚕木齊的北疆臺站兩條線路被完全截斷,清軍北逃已全無可能。
緊接著,薩木素又派出了一個營的先頭部隊,在幾名嚮導的帶領下,輕裝強行翻越天山東脈的喀爾裡克山,沿著巴爾庫爾湖的西側南下。他們的主要任務是,截斷由巴里坤通往吐魯番的臺站線、以及由哈密經吐魯番到烏嚕木齊的“小南路”臺站線,以驛站為依託,堅守到大部隊抵達。
而鐵木爾他們這支小隊的任務是,監視會寧城周邊清軍的動向,及時向營部通報。
羊毛氈雖然羶味有些大,可對沙迪克來說,原本被寒風吹的透心涼的身體頓時暖和了不少。他顫抖著伸出左手,摸索著跪倒在雪地裡,說道:“謝謝了好心人!真主會保佑你們的!”
“老鄉,您這是幹什麼,都說了我們不是什麼老爺,快起來。”鐵木爾邊說著邊將對方扶起,轉身對班長道:“班長,要不咱們把他也帶上吧?咱們的馬還有富餘。”
那人點了點頭,對身旁一個年輕人道:“旺丹,你去騰出一匹馬來。”
沙迪克雖然不住的推辭,可還是被鐵木爾不由分說的攙上了馬。他雖然心裡有些疑惑,但並不覺得這些人會不懷好意;要知道他四處漂流這麼多年,許多時候都是靠著好心人的幫助才扛了下來。
一行人向南走了二十多里後,一座不大的村子便出現在了眼前,吳家莊到了。
這裡位於喀爾裡克山脈南麓的山前地帶,村口處,幾塊嶙峋的石丘在雪原上兀立,在冬日灰濛濛的陽光下閃著藍紫色的光。四野籠罩著煙一樣的樹影,屋舍和院落參差其間。空氣中透著寒氣,乾枯的衰草在冷風中抖瑟著,發出陣陣嘆息。
鐵木爾一行來到了村東頭的一處土坯大院前,乾打壘的院牆年久失修,東倒西歪著,幾間土房坐北朝南,還有個大的牲畜圍子,用一些亂七八糟的雜木圍著,一地的枯草屑和凍硬的牲口糞便,此外還有七八匹駱駝在牆角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