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黨同伐異是宗族(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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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彭老大裝的可憐,事實上這些年不管是蘭芳公司還是和順聯盟,全都處於史上發展最好的時期。隨著大規模械鬥的停止,各家公司運營穩定,發展迅速,而且利潤頗豐。眼下整個西婆地區的華人公司年採金總值高達370萬西班牙銀元,也就是263萬兩白銀,而和順聯盟每年的產值就高達190萬兩。
鑑於商機之蓬勃,閩粵沿海的海商們每年都會載運大量物資百貨前來交易。諸如如鴉片、食鹽、糧食、棉紗、生鐵、火藥及五金利器等,航抵坤甸及三發兩地販賣;各家公司則以黃金、鑽石、燕窩、黃臘、藤竹、黑檀、胡椒、樟腦等土產與之交易。僅坤甸一港,每年就有五艘紅頭船南來貿易。
因為貿易興盛,所以三發這裡獲取大陸上的訊息就很及時。北海鎮這些年對滿清朝廷的所作所為,以及在兩廣沿海和安南搞的那些事,各家公司的大哥們都聽說過。不過因為事不關己,所以也就當個酒桌上的故事。
兩年前謝結也派人去過巴城“拜碼頭”,還試圖向北海鎮購買武器。不過和蘭芳公司一樣,無論是鄧飛還是王遠方都沒同意。謝結覺得既然你們不給面子,那我也不用上趕著巴結,大家各做各的事,各發各的財。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了,北海鎮對付荷蘭人所使用的強大武力讓各家大哥都驚愕不已。他們這才知道,對方可不是什麼過江龍,而是妥妥的巨鱷,比荷蘭人還兇。面對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強大勢力,相處之道絕非那麼容易。
彭老大假惺惺的謝絕了對方的好意,隨後朝在座眾人一抱拳道:“諸位,謝大哥方才所言不差,我等漂洋過海不外乎是效法陶朱,掙個百萬身家,傳給子孫後代,光耀家門。那北海鎮趙王要是能讓咱們衣錦還鄉,莫說是兩萬銀元,就算讓彭某把結連公司一半的礦區孝敬給他都行!可官府唉!咱老彭沒讀過幾年書,可評書話本也看了些,歷朝歷代那些當官的,一個個表面上說的好聽,可背地裡拿了好處翻臉不認人的事太多了。”
坑尾公司的劉阿水道:“是啊!謝大哥,錢雖然不多,大家也出得起,可萬一把那位的胃口給吊上來,以後要的更多怎麼辦?咱們當大哥的苦點,少吃幾頓都沒什麼,可手下還有一大群兄弟呢。”
謝結心說劉阿水你個鱉下的卵,老子都聲淚俱下了,居然還在說怪話,早晚找機會收拾你!
要知道十四家公司雖然都是客家人,可結連公司的人員大都來自揭西五雲鎮;新屋公司的來自福建永定;大港和三條溝等公司都是陸豐和惠來移民組成;坑尾是惠陽客家人;至於那些八九十之類的公司則都是海豐人。此外,在打嘮鹿以東的拉臘地區還有七個揭西的客家人公司,多以“和”字命名。如源和、英和、長和等等。
羅芳柏有一點沒看錯,歷史上僅過了十五年,和順聯盟內部在經過長年械鬥兼併後,只剩了七家公司;荷蘭軍隊進犯三條溝後又減至四家,等到和順聯盟滅亡前,只有三家碩果僅存。
說起來西婆的這些華人公司要想合併,必須要以方言為前提;就算同為客家人,只要方言不同,合併是絕對沒戲的。問題是這年月公司之間的吞併方式就是械鬥,以求將對手趕盡殺絕。
另一邊,回到住處的趙新也在想著如何統合西婆羅洲的各家華人公司,以及如何將東南亞的百萬華人有效的組織起來,這樣才能將東南亞“以夷變夏”。只不過他的著眼點,是如何對以宗族為紐帶的公司社群組織進行徹底改造,剝奪其對社會公共資源的控制權,破解其權力體系的經濟基礎。
有人說,人類的本質就是黨同伐異。每個人會天生把其他人劃分為同類和異類,維護同類,排斥異類。而這年月的異類就是方言不同,血緣不同。
宗法制度是古人在環境極其惡劣的條件下,為了生存而建立的一種社會保障制度。經濟功能是主要的,其他功能是衍生的。小農經濟下的定居生活,必然面臨資源有限的困境,為了確保自身的生存資源應付因此而起的衝突,鄉村宗族便結成武裝以圖自保,械鬥便由此產生。
趙新現在要考慮的,是削弱宗族勢力後,如何確保底層民眾的利益訴求。光有法律肯定不行,古代中國老百姓素來是“屈死不見官,冤死不告狀”。趙新如今覺得,是時候在東南亞的華人群體裡引入農會制度了。如此也算是個試點,為以後北海鎮政權下鄉做個準備。只不過這裡還有太多的細節,需要好好想想。
他信手拿起桌上的一本線裝書,開啟後翻到某一頁,搖頭晃腦的唸了起來:
“宗者,何謂也?宗者,尊也。為先祖主者,宗人之所尊也。《禮曰》:‘宗人將有事,族人皆侍。’聖者所以必有宗何也,所以長和睦也。大宗能率小宗,小宗能率群弟,通其有無,所以紀理族人者也。宗其為始祖後者為大宗,此百世之所宗也。”
趙新看完這段文字,便將手中的書撂在桌上,用手揉著眉心。一旁的阿妙不聲不語的走到他身後,伸出芊芊玉指搭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的揉了起來。
“《白虎通義》。這書說什麼的?”
聽到阿妙提問,趙新閉著眼淡淡道:“東漢時的古書,講三綱五常六紀的。”
“三綱五常我聽你說過,六紀是什麼?”
“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古人說‘三綱法天地人,六紀法六合’。總之是讓人老老實實聽老天爺的,別跟皇權搗亂。”
“你不是最不喜歡這些東西嗎?怎麼看上它了?”
趙新抬手拉過阿妙的小手捂在自己臉上,一臉無奈的道:“哎~~有什麼辦法,容甫先生給我開的書單,總要看完才好。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連我都敢甩臉子。”
阿妙想起以前趙新被汪中狂懟一番之後氣的發狂的樣子,不由吐了下舌頭。此時一旁蜷縮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多福打起了呼嚕,聲音時高時低。趙新苦笑道:“多福太胖了,呼嚕聲比我還大。你不能再由著它性子了。聽我的,每天就給它吃兩頓。”
阿妙道:“它都老了。上次劉先生說,多福已經快跟六十歲的老人一樣了。我總想著都這麼大歲數了,想吃什麼就吃吧。”她口中的“劉先生”就是劉錚,這廝每次回北海鎮,趙新都會讓他給多福做個檢查。
趙新哭笑不得的道:“你啊,太寵著它了。”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趙新覺得昏昏沉沉的腦子清醒了不少,於是便讓阿妙抱著多福去休息,自己把整理的思緒寫下來。
阿妙搖搖頭,先給趙新的茶杯裡續了熱水,然後便坐在沙發上,用手輕輕的摩挲多福。她轉頭望向伏案疾書的趙新,只覺得這樣的日子最好一直永遠下去。
明清時期,在廣東的海陸豐地區和北部的揭西地區也居住著大量客家人,然而由於他們與福建人毗鄰,所以被稱為“半山客”。雖然同為客家群體,但半山客的方言介於福建話與客家話之間,跟嘉應州的客家人交流時,彼此只能會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