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楚喀的副都統叫德清阿,今年56歲,是個宗室,隸屬正藍旗。他這一支祖上是努爾哈赤的異母弟穆爾哈齊,嚴格的說,並不是愛新覺羅家的嫡系。

德清阿之所以會下令24屯的百姓入城協防,堅壁清野,是因為伯都訥城那邊發出了代表五千敵軍來襲的“四烽四炮”訊號。

清軍的很多制度都繼承自明代,而明代自成化二年就明確規定了烽火臺的報警訊號型別,後來曾廣泛使用於遼東和長城沿線。所謂“四烽”,就是四道煙柱;“四炮”自然就是四聲號炮。

從伯都訥到阿勒楚喀,清軍在沿江設有十三處卡倫哨站,每天都要會哨換籤,互相稽查,所以一旦發現烽火示警,幾百里路不出一個時辰就能傳過去。

面對突然出現的大批北海軍,從副都統德清阿到下面的很多甲兵都被嚇壞了。要知道他們中有人一多半都曾在寧古塔和吉林烏拉前線呆過,不少人還是“炮彈休克症”患者。

當然了,本時空這個名詞還沒有被人提出。不過由於北海軍每次大戰必是透過鋪天蓋地的炮火蹂躪對手,所以罹患此病的人不在少數;相比於清軍,沙俄帝國那邊更是深有體會。

無論是慶桂還是福康安,他們一開始都以為這些披甲兵是被北海軍的炮火嚇破了膽,到後方換防休養幾天就會好;誰知有些人的病情不僅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嚴重,甚至出現了失聰、失聲、失明、癱瘓以及精神崩潰的症狀。為了查清並治療這種因“怯戰”而造成的群體性怪病,乾隆當時特意派了太醫院的人帶著大批藥物前往吉林烏拉,對發病計程車兵進行治療。

話說中醫裡的精神病學理論之淵源,始於《黃帝內經》,一般是用癲、狂二字來表述。治療的手段大都從化痰清火入手,比如在元代創制的“礞石滾痰丸”,就是用大黃清火,黃芩清肺,礞石化痰,沉香疏導。

不是癲狂麼?來,先吃80粒再說,不行就再來80粒.

儘管大規模的藥物治療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吧,只要北海軍的大炮一開,立刻白瞎。當時福康安深恐這些人留在吉林烏拉會影響士氣,於是便將他們遣送或是調回了後方的盛京、阿勒楚喀和伯都訥等地。打仗不行,守糧倉、監管回屯旗丁總可以吧。

得虧北海軍這些年沒有從三姓城順著松花江發起進攻,這才讓阿勒楚喀和伯都訥兩個轄區過了一段舒心日子。由於頭幾年專心對付沙俄導致東北地區兵力不足,北海軍參謀部將三姓城西部的防線設定在了瑪延河跟松花江的交匯處,並在那裡修建了一處兵站。

接到烽火報警後,德清阿迅速召集手下的協領、佐領和水營參領來衙署議事。誰知當聽說北海軍要來了,大夥這兩年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精神病又爆發了。瑟瑟發抖的有之,呵呵傻笑的有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有之,甚至還有人突然渾身抽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德清阿這才知道自己手下都是什麼德性,要是叫這些人去跟北海軍打,準保一照面就得抱頭跪地投降

問題是,好吧,問題又來了別人投降還好說,家小都在本地,德清阿可是宗室,一大家子人都在京城;他要是降了北海軍,訊息傳回去準保會禍及家人。就乾隆那尿性,連至親的嫡系都不講情面,其他遠枝皇親們更是得不到半點優待!

德清阿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回到後宅便不停的抽著煙想退路。打是別指望了,那麼剩下的選項也不多了。

逃跑?就算能逃到吉林烏拉也落不了好!自殺?他還沒活夠呢,再說身邊如花似玉的小妾和萬貫家財實在捨不得啊!

這位輾轉反側了一夜,直到天色發亮才睡下,誰知才迷瞪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小妾給叫醒了。

原來一大清早,負責給署衙開門的戈什哈在大門內的地上發現了一封信,想必是夜裡有人從門縫裡塞進來的。他好奇撿起來一看,頓時被嚇得面無人色,連門都顧不得開了,著急忙慌的去了後宅報信。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信封上用毛筆寫著觸目驚心的三個字——北海軍。

接到手下人的稟報,德清阿瞬間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第一反應就是城內有北海賊的奸細。他迫不及待的拆開信封,發現裡面除了信紙,還有幾張比巴掌略微大點的“硬紙片”。

德清阿好奇的取出來,觸手一摸,感覺質地有些怪異,誰料定睛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手一哆嗦,“硬紙片”便散落在了地上。一旁侍立的婢女見狀,急忙上前俯身去撿。

“別動!”

還不等德清阿出言阻止,婢女已經俯身撿起了一張,順手就翻過來瞅了一眼.

“啊~~~!”

女人隨即發出了一聲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硬紙片”從她的手裡飄然落地,只不過這一次是正面朝上。

只見在那上面,胸前掛著寫有名字木牌的都爾嘉被吊在一根繩索上,雙眼緊閉,面帶紫赤色,唇口發黑,顯然已經是死了。死人德清阿不是沒見過,問題是被吊死的宗室他還是頭一次見。而且那“硬紙片”上的畫面清晰程度他平生從未見過,任是丹青妙手也難描繪的如此細緻,讓人如同身臨其境。

正在裡屋待著的小妾聞聲剛掀門簾,就聽德清阿怒吼道:“回屋待著!不許出來!”

屋裡屋外的人都被嚇了一跳,不知道副都統大人這是怎麼了。德清阿嘆了口氣,俯身將地上的“硬紙片”一一撿起,如同燙手山芋般的扣著丟在了桌子上,隨後才讓外面的人進來,將受到驚嚇的婢女帶下去,他不忘囑咐管家,看好那婢女以防止亂嚼舌頭。等人都退下了,德清阿這才伸出顫抖的手,取過信看了起來。

“北海軍南下部隊指揮官李睿正告阿勒楚喀、呼蘭、拉林、雙城堡守軍:

此次春季攻勢,意在一舉收復嫩江及松花江沿河各地,我軍出動作戰部隊萬人以上。自二月初九南下以來,墨爾根、布特哈、齊齊哈爾、伯都訥皆一日破之,呼倫布俞爾不出旬日便可拿下。現嫩江沿岸各地均獲解放,黑龍江將軍轄區幾歸北海鎮所有。另我軍南線部隊正炮轟吉林烏拉與打牲烏拉,數萬清軍如獸困囚籠,窮途末路,盼望救援如敲冰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