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紹安緊接著又畫了個大餅,只聽他道:“劉先生,如果經我們查實,你沒有什麼重大欺壓百姓的行為,那麼我想代表文登縣軍管會,聘請你擔任主管農業的副主任。等以後地方穩定了,軍管會副主任就是副縣長。”

天爺哎!劉孟仁渾身一哆嗦,心跳不住加快,耳中全是嗡嗡的耳鳴聲。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介典吏,居然有機會成為佐貳官。也許就像孔紹安說的,以後還有機會當縣令?

媽的!拼了!什麼裡書甲書,什麼宗族大戶,在一步登天的前程面前,那就是個屁!

“噗通!”劉孟仁當即跪倒,俯身對孔紹安道:“劉某以往做事,雖有包納墊衝、浮收勒折之舉,但都是點到為止,從無害人性命之舉。願主任明察!蒙主任看重,委以高官厚祿,從今往後,願肝腦塗地,報效主任的大恩大德!”

“快起來,這又是何必?”孔紹安眼見計謀奏效,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隨即緩步上前,伸手將對方攙扶而起,然後道:“話雖如此,但該走的程式還是得走。你先回去等著,兩天......三天之內,軍管會的聘任書就會有專人送到你家裡。”

“是,是!”劉孟仁的身上額頭上都是土,他也不敢擦,不好意思的道:“小人一時激動,讓主任見笑了。”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站了半天也夠累的。”

孔紹安目送劉孟仁一步一躬身的倒退著出了門,直到對方的腳步聲走遠了,他這才攥起拳頭一揮,興奮的叫了聲:“歐耶!”

就在前些日子吳思宇去安平港視察的時候,曾給孔紹安帶去了趙新的一封親筆信。在這封信裡,趙新除了勉勵的話,更多的則是告訴孔紹安到了山東後要怎麼用人。

“......小孔,你要記住,對於滿清官吏的使用上,‘清官’儘量不要用。要知道官員的本職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個碌碌無為的清官往往比貪官更可恨。

其次,對於胥吏和地方上的惡霸,要在蒐集到足夠證據後從重從快的予以鎮壓,樹立北海鎮的威信。

最後我要告誡你,任用舊派官吏,要採取‘使功不如使過’的策略。只要沒有大惡,人又能幹,就可以用。不過你一定要對這些人的過往行為有了解,要有他們過往的罪證材料。這麼做的目的是要讓對方明白,你不是不在意,而是眼下不在意,一旦想撤換他,就是新賬老賬一起算,徹底拍死!

好好發掘人才吧!地方上的胥吏書辦裡有很多幹具體事務的人,這些人私相授受,世代相襲;既精明能幹,也刁鑽滑頭。不過我認為,只要在合理的薪酬和制約監督下,他們對我們順利接管地方政權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以後還可以讓其中一些人回到北海鎮鍛鍊一兩年,再讓老於多培訓幾次,我們的幹部隊伍就會越來越大......”

午飯過後,孔紹安又見了前任刑房的典吏於和禮,差不多說了同樣的一番話。跟劉孟仁一樣,於和禮在得知自己也能一躍龍門擔任佐貳官後,也是大為意外,隨後表示了忠心。不過他沒有劉孟仁那麼激動,因為這廝手腳不乾淨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依清制,州縣長官在無特殊情況下不出縣衙大門,這就使得獄訟之中很大一部分的羈押與執行工作也交付到刑房胥吏身上。而刑房主要負責填寫司法案牘、撰寫法律文書和傳票、羈押嫌犯、填寫判決文書和整理保管文書等事務,具體而言,可劃分為司法文書和訴訟執行。

由於官府公文來往格式複雜,用詞講究嚴格,非專業人士的縣令往往不如刑房胥吏內行,因此刑房書辦就肩負起了發放傳票、法律文書、整理證據材料和撰寫案牘等公務。

不過跟戶房不同的是,由於仵作也歸刑房管,所以在命案屍體的勘驗結果上幾乎可以說有“一錘定音”的權威效應,而一旦在這上面做手腳,往往就會斷送無辜的生命。

比如晚清時期著名的“楊乃武小白菜冤案”,其實就是刑房胥吏濫用其職權,與官員相互勾結出入人罪;透過讓仵作在驗屍上耍手段,而縣令又輕信仵作的檢驗結果,最終導致冤案發生。

跟其他的胥吏一樣,刑房雖然處理的日常事務極為繁雜,但除了典吏之外,其他人的薪酬只有微薄的工食銀和抄寫費,皆由縣令從自己的養廉銀中發放,難以滿足胥吏的日常生活開支。很多刑房書辦都會在“傳票”上做文章,詐取錢財;更黑心的則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直到原被告雙方損失一大筆錢財,刑房上下掙得盆滿缽滿才罷休。

不過上述兩種還只是坑人錢財,最令人髮指的則是“宰白鵝”也就是找人頂罪替死。這其中有的人是拖家帶口活不下去,為了銀子甘願當“白鵝”替人受死,以求保全家人;也有的是被胥吏和鄉紳欺凌,被逼無奈走上了這條不歸路。不管哪一種,刑房的人都脫不了干係。

到了下午5點,孔紹安總算結束了這一天的正式工作。他這一天除了見了兩個胥吏,其他諸如召開會議、公文乃至費用報告的簽字批示、釋出命令、簽署發出和接收的報文等等也是不停的穿插其間,忙的不可開交。

吃過晚飯,孔紹安在警衛的陪同下去了縣城南門外的軍營,和魯壽山又聊了半天,聽取了對方關於部隊行動進展的彙報,還開了個小會。

等他回到縣衙時,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點。警衛幫著鋪好鋪蓋後,孔紹安洗漱完就躺下休息了,也沒有再看讓人頭暈眼花的賬冊。

他這一天過的很累,可一想到以後的一段時間差不多會天天如此,又不免有些焦慮。腦子裡除了考慮公務上的事,還有就是在想妹妹在幹什麼。

胡思亂想中,他又想到之前吳思宇提起趙新要去趟歐洲,也不知道十八世紀末的歐洲有啥好的,何必非要興師動眾的親自跑一趟。

如此反反覆覆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一直折騰到過了12點,他這才昏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