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阿圭抓走了,說要讓她當妓女還債。我就這麼一個孫女,沒了她我可怎麼活哦......”

權寶才打斷了老人的哭訴,急道:“與作老爹,快告訴我!我爹孃怎麼回事?!”

“那年全村人都以為你死了,我還跟著你爹孃去海邊找了好幾天屍首。到了第二年,你家交不起租子,木曾屋老闆又逼著還債,你爹一氣之下就上吊了。後來,後來他們把你家能拿的都拿走了,說是要抵債,你娘也病倒了。過兩天村裡人去看她,人已經走了......你家那屋子去年被雪給壓塌了,老沒人住,房子就壞的快......”

權寶才聽的目眥欲裂,問道:“人埋哪了?!”

“在西面那個小山包上,咱們村......”

“與作老爹,先回家等我!有什麼事我幫你!”

還不等與作說完,權寶才就飛快的衝西邊跑去。與作木然的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抬頭看了看樹上掛著的繩子,猶豫了片刻,這才撿起木桶,晃晃悠悠的朝自家而去。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枯坐在地爐旁的與作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起身出去一看,是權三回來了。對方的眼睛又紅又腫,身上和頭巾上也都沾滿了泥土和雜草。

當權寶才在地爐前坐下,取下頭巾時,與作看著對方一頭寸許長的短髮,訝然道:“權三,你當和尚了?”

權寶才過了半晌才微微搖了搖頭,用痛哭後變得嘶啞的嗓音道:“老爹,村子裡這是怎麼了?你剛才跟我說起阿圭,她今年有十四了吧?”

與作哀嘆一聲,隨即將前後經過告訴了對方,權寶才聽完氣的臉都青了,這跟自己當年被打的情況幾乎差不多。

天明饑饉期間,牛渡村的人死了三分之一,而與作的家就剩了個孫女阿圭相依為命。老人捨不得讓孫女去當傭人,於是就帶著她在家種地。

這年月的農民大部分都是佃農,每年打下糧食後,幾乎要把收成的一半交給地主,一家人就指望剩下的那點糧食過活。

與作跟地主佃了五畝地,這兩年收成好的情況最多能打十六草袋的米,其中七袋半作為租糧,剩下的米就是爺孫倆一年的口糧所在了。島國的農民是吃不起米的,所以一般都是去“米問屋”換成麥子或是小米,再攙上蘿蔔葉、黃豆葉和山菜,勉強飽腹。

問題是除了吃飯,還得吃鹽,換一些生活必須品。要是趕上歉收,租子那是一點都不能少的,畢竟地主也要向藩裡如數交年貢。如此一來,向地主或是高利貸商人借貸就成了必然。

每年一進入臘月,就到了高利貸商人收割的盛宴。面對著利滾利、且永遠都還不完的借債,佃戶們除了哀求用下一年的收成還債,要麼就只能讓有姿色的女孩去當妓女;什麼時候把高利貸的錢還完,才能從良。

話雖這麼說,可絕大多數人根本還不完。要知道除了以前積累下的,還會有新的借貸。更何況當了妓女會染下一身的病,連家人都厭惡,最後只能悲涼的死去......

屋外北風呼嘯,屋內的地爐裡,乾枯的樹枝被燒的噼啪作響。與作擦著眼淚哽咽道:“去年我那五畝地的收成不好,可木曾屋的老闆說不還錢不行,他們就把阿圭抓走了,說要讓她去妓館做工還債。 ”

權寶才心頭一動,隨即問道:“老爹,阿濱她......還好嗎?”

“阿濱?”與作嘆口氣道:“聽說她已經是妓館的頭牌了,成了虎三的搖錢樹。”

“虎三!”權寶才雙拳緊握,牙咬的咯吱作響。

與作一看,連忙勸道:“權三,虎三人多勢眾,手下的打手就有七八個,你可不要雞蛋碰石頭啊!”

權寶才聽了點點頭,他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了。直接衝進去殺人固然是容易,可驚動了官府,再想帶著阿濱去石卷港就會惹出不少麻煩;他的身份是秘密,不能輕易暴露,還是先把情況摸清楚再動手。

“老爹,你欠木曾屋多少錢?”

“前年我生病,阿圭借了二兩請大夫買藥......如今算上利息,一共是八兩又三十七文錢了。”

權寶才開啟身旁的包袱,從裡面取出個狍子皮的錢袋子,取了幾枚在石卷町換的豆板銀,遞給與作道:“這是十兩,你去把阿圭贖回來吧。”

與作難以置信的盯著對方手中有些發黑的銀子,激動的道:“權三,你這是發財了!”

“我這幾年去了北海鎮幹活,掙了點錢。原本想著孝敬爹孃......”

“北海鎮?好像聽誰說過。”與作接過錢,破涕為笑道:“晚上你就住我家吧!等會讓阿圭燒飯,我再買點酒,晚上好好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