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愚父女抵達琿春城西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載客的馬車到了城門口的站點就停下了,車伕喊著讓所有人下車。從寧古塔到琿春的客運馬車是兩天一班,雙向對開。

永八指著城門口左側的一間木屋子道:“林老爺,您和林姑娘得先去那裡辦臨時身份牌。”

林若愚微微點頭,來的路上他已經聽永八說了。北海鎮這邊規矩多,沒有臨時身份牌, 別說租房了,連客棧都不讓住;而且還不能使用銀子和制錢,必須去北海商社兌換成北海元。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讓人不明所以的規矩。其中最讓人不理解的就是任何人不能在街上和道路上隨意大小便和傾倒垃圾,隨地吐痰都不行,抓住就要罰二兩銀子, 聽的林若愚父女直咂舌,心說北海鎮的地難道是用金子鋪的不成?

對於身份牌, 林若愚並不陌生;李朝那邊一直斷斷續續的實施身份號牌制度, 反覆興廢。自李祘繼位以來,號牌制度又恢復了,官府要求十五歲以上的男丁必須佩戴包含個人身份具體資訊的號牌。無恆產的不許遷徙;承擔兵役的,躲也躲不掉;而且沒有號牌的男丁均不得量田,一下就把老百姓給控制住了。

不過當他看到北海軍士兵的穿著和髮式,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鄙視。胡服髡髮,成何體統!

“姓名?”

“林若愚。”

“從哪來的?”

林若愚記著永八的囑咐,沒敢說是會寧,於是道:“循鎮城。”

“年紀?”

“辛丑年丙子月庚寅日生人。”

負責登記計程車兵聽了一愣,不過他隨即快速的撥了幾下算盤,然後就唰唰寫上了“軒轅4437年生人。”

林若愚倍感奇怪,問道:“這是什麼曆法?”

“黃帝紀年。”

啊?!林若愚心中愕然,覺得北海鎮那位趙王好大的野心。

然而讓林若愚更吃驚的是, 對面執筆登記的那名北海軍士兵從開始寫到現在, 比劃工整,竟然連一個錯字都沒有。只是對方握筆的方式實在奇怪, 那杆筆也很奇怪, 居然不用沾墨,這樣自詡見多識廣的他有些暗暗稱奇。

最讓林若愚想不通的是,這軍漢既然識字,乾點什麼不行?就算考不上功名,去商鋪當個寫寫算算的賬房也好啊,何苦非要當廝殺漢呢?

這是負責登記計程車兵的下一句話馬上就制止了林若愚的胡思亂想:“職業。”

“呃......塾師。”

誰知那士兵聽了,眼睛頓時一亮,面帶笑容對林若愚道:“教書先生?”

“正是。”

“啊呀!教書先生好啊!我們王爺常說,教書先生是園丁,這個這個......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了不起!”

旁邊一個士兵開口道:“林老先生,現在城內的官學正在招教師,待遇優厚,您有沒有興趣?”

“咦~~~”別說林若愚了,就連身後的三月也不僅瞪大了眼睛,微微側目看向那士兵。真沒想到一個普通軍漢居然能出口成章,這讓之前父女倆對北海鎮形成的惡感頓時消退了不少。

然而下一秒......

當林若愚按照值班士兵的指點站在一塊帶有身高標識的藍布前,拍下了自己五十年人生中的第一張照片, 並被閃光燈晃了一下後, 林老頭登時就被嚇了一跳。

等輪到林三月辦理登記時, 小姑娘羞澀的低著頭都不敢抬起來, 照相的時候更是如此。

“姑娘,請把你頭上披著的衣服拿掉。”

“姑娘,請把頭抬起來,你總是低著頭,我什麼都拍不到啊。”

三月遲疑片刻,看到父親微微點頭,這才紅著臉取下了頭上遮著的衣服。烏黑如雲的秀髮,靚麗的面容讓幾個北海軍士兵暗自咂舌。

儘管林若愚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可這些北海軍士兵卻沒人出言調戲,也沒有非分之舉。他不知道的是,北海軍在這方面的紀律極嚴;戰爭期間,調戲婦女,損害軍人形象,起步處罰就是三年徒刑,嚴重的會被槍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