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幾番剖鯉得真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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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沉吟了片刻,一時間也沒什麼好辦法,他乾脆不想,先讓安祿回去,又讓親兵隊長去傳吉林副都統賽衝阿、呼倫布俞爾副都統春寧進見。
吩咐的話音剛落,眼角餘光就見花廳外走進一人,進門後衝自己打了個千兒後朗聲道:“大帥,不能再讓陝西兵進城了!”
福康安聞言眉梢一跳,道:“這又是怎麼了?”
來者是吉林廳理事同知伊敏,滿洲正紅旗人。他之前在盛京任戶部郎中,眼下負責吉林城內外所有旗民交涉人命盜案,及刑名錢穀雜稅等事。
清代早期的東北因為地廣人稀,又是封禁地區,所以一直都是由武將軍民統管。然而隨著大量流放犯和家屬的遷入,東北地區不管是農業還是商業都隨之發展起來。
在民人日益增多的大背景下,旗漢之間的民事糾紛也越來越多。面對如此複雜的情況,行伍出身的駐防武官難以應對,於是從雍正四年開始,定例選派文官到吉林處理商民事宜。乾隆十二年,乾隆將永吉州升為吉林廳,設理事同知,正五品,協助吉林將軍處理民事。
不過因為東北依舊是禁地,不許漢人任意出入,所以即便是民事官也都是滿蒙漢八旗官員,普通漢官那是想都別想。
伊敏一臉嚴肅道:“大帥請皇上從陝西綠營調來這兩萬人,是為了讓他們抵禦北海賊的,不是讓他們到吉林城享福來的。卑職下午到晚飯這段時間便衣在城內看了看,翠花衚衕、北大街、西大街、河南街觸目皆是陝西兵。這些人很多都是一路走一路抽著菸袋鍋子,火星子亂飛。除此之外還有串茶館聽說書看戲的,進青樓喝花酒的,還有軍官和商人在富春園大吃大喝的,這太不成體統了!”
這時代的吉林城並不大,城牆總共才四千多米長。伊敏提到的翠花衚衕很窄,寬不到一丈七尺,長不到一里,但是卻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商號。城內的各條主要街道都是由圓木砌成,或用木板鋪就,兩旁的陰溝側一律用木板鑲嵌。城區內的民房也都用木板作牆,房蓋又覆以樹皮或草,院內通常都儲存大量的柴木,火災隱患極高。
從乾隆七年開始到現在,吉林城一共發生了四次大火災,最小的一次燒燬房間都在百餘間以上。乃至於現在民間都有了諺語,所謂“狗咬奉天,火燒船廠,風颳卜奎(齊齊哈爾)”。
福康安這些年一直位高權重,在政務上向來抓大放小,尋常的民間糾紛乃至城內事務他從來不管,也不放在心上。聽了伊敏的話,面容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要知道吉林城裡別的不說,光是火藥就有數萬斤,這要是起了大火,不用北海軍打進來,全都玩兒完!
此時兩位副都統跟著親兵隊長走了進來,正要行禮,福康安一擺手道:“免禮,你們倆先坐下等會兒!”
他轉頭對伊敏道:“你什麼想法?”
“從明天起,所有在職軍伍人員,一律不許入城!”
福康安掏出懷錶一看,已經晚上九點多了,這種事不能拖,一旦出了亂子那就是大麻煩。他隨即對旁邊坐著的賽衝阿和春寧道:“咱們的事明天再談,今天辛苦兩位一趟!”
“不敢!大帥請下令!”吉林副都統賽衝阿對那些陝西兵早就看不順眼了,這幫綠營兵把城裡搞的烏煙瘴氣不說,甚至還敢跟城裡的駐防八旗動手打架,簡直反了天了!
福康安說話跟結了冰似的冷酷:“賽衝阿,你現在立即回衙,點起你的人,即刻全城大索!春寧你也去,帶上我的親兵隊!媽了個巴子的,爺一天就睡兩個時辰,他們可倒好,還有心思喝花酒!不論品級高低,凡是逛妓院玩婊子的、看戲吃酒的,全部拿了,都押到城內校場,聽我發落!”
等人都走了,福康安這才坐回到椅子上,用手捏了捏額頭。過了一會,感覺心緒稍微平靜,便開啟桌案上的放著的關於北海鎮的相關密報又翻看了起來。他就這麼一目十行的翻著,密報上的內容根本沒往心裡去,腦子想的還是乾隆的密旨。
福康安明白乾隆的擔心,是怕北海軍拿下庫倫後不打烏里雅蘇臺,一路向南。然而以他對北海鎮的瞭解,趙新未必會這麼做。若是想直取京師,前年長興島打完就能從大沽口登陸,沒必要一直拖到現在。何況大清的沿海對北海鎮來說,處處都是窟窿,一捅一個破;北海軍要是掐斷漕運,天下立刻就會亂......
慢著!福康安似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突然看到了一絲光亮,他“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把一旁侍立的親兵隊長給嚇了一跳。
“大帥,您這是?”
福康安沒有理會對方的關心,而是厲聲道:“去簽押房的桌案上......算了,我自己去!”
一刻鐘後,等福康安在簽押房裡翻找出了好幾份關於北海鎮的的密報,將裡面的內容又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後,不由發出了一聲長嘆。
“我可真是糊塗啊!”福康安一巴掌拍在自己鋥光瓦亮的腦門上。
此刻他覺得自己終於窺探到了趙新的思路。在他看來,趙新是怕北海軍直接奪取江南或是京師導致天下大亂,所以反其道行之。不管是跟俄羅斯也好,還是在安南搞事也好,他都是打著先定邊疆,震懾諸夷,而後再由北向南逐步吞食天下的盤算。只要趙新把喀爾喀吞併掉,那北海鎮就再無後顧之憂,必將揮師南下,首當其衝的就是吉林烏拉!
一直以來,趙新的胡亂出牌對滿清君臣而言就是四個字,如墮雲霧。這些年趙新東一棒子西一榔頭,說不準就會在哪裡搞一下,讓乾隆和手下的軍機大臣們頭大不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想幹嘛。
明明都兵臨大沽口了,只要派兵上岸,北京城的君臣就得捲鋪蓋跑路。可他偏不,跟朝廷煞有介事的談了一場,要了幾十萬流民,然後就拍屁股走人了!
帶兵兩次大鬧揚州城,分明可以掐斷漕運,順勢奪取江南,可他幹了什麼?
第一次搶了一幫瘦馬,然後宰了個鹽商給他那個岳父出氣;第二次殺進府衙,甚至還和長江口的炮臺打了一場,折騰半天就劫走了兩個秀才和其家眷。
這特麼能是正常人乾的事?
要不是趙新率軍幾次打的朝廷兵馬滿地爬,乃至打進沙俄拓地萬里,乾隆君臣會以為這個攪的自己日夜不安、為禍東北的搗亂分子是個大傻子!
自古誰這麼打天下啊?!之前乾隆還覺得趙新是在學太宗皇帝,可福康安知道太宗皇帝當年幾次入關,那也是為了奪取大明的人口,劫掠金銀來壯大自己。趙新從關內奪什麼了?目前為止,除了榮成和文登的那點人口和之後朝廷給的五十萬流民,還有就是跟綁票兒似的訛了朝廷十五萬兩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