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君行西塞我遼東(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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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1年5月19日,隨著嫩江的冰凌消退,中斷了數個月之久的嫩江松花江的水路終於通航。
說起來,兩年前趙新雖然虛晃一槍拿下了打牲烏拉,可他的目的是為了吸引住吉林城的守軍,為東線部隊奪取琿春創造時機。
要知道打牲烏拉城離吉林烏拉只有七十里遠,又卡著松花江水道,福康安說什麼也得奪回來。對北海軍來說,真要佔住打牲烏拉不走,三天兩頭就得跟清軍打。這地方離寧古塔和琿春都遠,三面被清軍包圍,留下也沒意義,於是當琿春戰役結束後,北海軍便迅速退出了打牲烏拉。
“......松花江,江水清,浩浩瀚瀚衝波行,雲霞萬里開澄泓。”
黃昏時分,隨著船工們悠揚的歌聲,一條從松花江下游來的平底貨船停靠在了打牲烏拉城南的碼頭渡口。等船停穩搭好跳板後,幾個搭船的客人便跟船老大拱手作別,然後從船上走下。
十五歲的鄂溫克人烏龍下了船後,好奇的四處打量著。他此行前來,是受了北海軍參謀部的命令,給吉林城的情報站送一份東西。
乾隆五十三年北海軍攻打璦琿城時,偶遇趙新的烏龍一門心思要跟著對方當親兵。可他那會年紀太小,阿瑪又因為受了槍傷剛被吳顯寧從死亡邊緣給救回來,趙新便以此為藉口讓他先好好陪父親,等傷好後再說。
問題是趙新那神出鬼沒的蹤跡連陳繼山都跟不上,跟別說烏龍了。幾個月後,見阿瑪的傷養的差不多了,烏龍就開始天天磨負責管理黑龍江城的郭大路。一來二去,郭大路被這小子快給逼瘋了,最後也說了實話。他告訴烏龍,北海鎮治下沒有奴僕,所以也沒有戈什哈。況且你才十二歲,根本當不了警衛,要是想當兵的話,就去少年軍校。
於是小烏龍先在黑龍江城的學堂裡讀了一年,然後便拿著郭大路和盛海舟寫的推薦信去了北海鎮的少年軍校。之所以會破格錄取他,是因為這小子既懂滿語又懂蒙古語,漢話也能說,這樣的語言人才在以漢族和歸化島國人為主的少年軍校裡,實在鳳毛麟角。
去年上半年的時候,從蘇北撤回來的王長生接到了趙新的一個新命令,組建北海軍情報局,隸屬北海軍參謀部。王長生在挑人的過程中,無意中聽說少年軍校有個滿蒙漢語都說的很溜的小子,見了一面後,發現這小子還挺機靈,於是烏龍便稀裡糊塗的成了情報局的第一批班底。
情報局成立後的首要任務之一,就是向清軍盤踞的吉林烏拉城派駐情報員,設立站點。按照趙新訂立的制度,電報通訊這一塊每隔三個月都要更換密碼本。
雖說這年月不用擔心有人竊聽,可情報工作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假如有電報員暗中投敵,北海鎮的大部分秘密就會暴露在滿清面前。
趕巧了,負責定期往吉林城遞送密碼本的赫哲族交通員得了急性闌尾炎,於是這任務便落到了烏龍的頭上。十五歲的烏龍個子不高,肩膀寬厚,大圓臉盤兒,高高的顴骨,外張的鼻翼,不管是眉宇神氣還是膚色都極像蒙古人。
為了不被人識破行藏,烏龍先是走黑龍江城繞道墨爾根,然後找了條貨船南下。因為身攜經過情報局精心偽造的清廷兵部“把總”委任文書,烏龍下了船後便去了打牲烏拉南面的“金珠鄂佛羅兵驛”投宿。這裡距離吉林城有六十五里,他可以憑著文書從驛站領一匹馬。
由於眼下吉林烏拉屬於和北海鎮對峙的前線,為了加強與伯都訥、阿勒楚喀和齊齊哈爾方面的聯絡,南來北往的軍報文書和物資川流不息,運糧運餉運軍火以及各類雜物的軍需物資和押運官兵絡驛不絕。
吉林城南北兩線驛道平均五十里一站,各處兵驛裡無分晝夜伙房不息火;只要有火牌和文書,高粱米飯包子饅頭燉肉一律管飽。
烏龍身負重任,住進了驛站後,也不敢和這些人多說話。自船過了柳條邊牆的巴延尼佛羅邊門後,就見連綿不絕的水陸營盤,大纛小旗營壘相望,旌麾蔽日望不到邊,更別說在這些營盤的東邊,還挖設了寬達數里的壕溝和堡壘體系。饒是烏龍見識過北海軍的軍威,可見滿清如此陣勢,也不由暗暗咂舌,心說真是白糟踐,大炮一轟,全都玩蛋去!
等吃過飯,天色已黑,烏龍躺在不大的客舍里正準備蒙上被子大睡,忽然聽到外面腳步聲嘈雜,像是有一大群人進了兵驛,火把的光影將紙糊的窗戶照的明晃晃。他“蹭”的一下跳到地上,正說靠近門縫檢視,就聽外面一人開始粗聲呵斥:
“都蹲下,蹲下!賊尼媽,非得老子拿刀背砸,尼個悶慫才老實?”
“那個戴皮帽子的,蹲那邊去!把手都給老子舉起來!跪著?跪著也成!”
“尼!”又一個人吼道:“這是甚地方,扒褲子就敢撒尿,尼得絲含滴蛋疼?!”
站在門後的烏龍就聽“啪”的一記耳光聲,隨後便響起了帶著哭腔的申辯央求聲:“求老爺叫賞口吃食……額有病……委實走不動咧……”
“賊尼媽!”還是那個剛才那個粗嗓門兒罵道:“尼就是販藥材的,自己的病不治跑來跟北海賊眉來眼去,那就是跟他媽朝廷過不去!日白撂謊,批嘴給你扇扯,餓死尼個狗日的!”
“差不多咧!”一個人象是領頭的大聲喝止,對粗嗓門兒道,“這幾個傢伙明兒送到吉林城裡,指不定能活不能活咧!你氣也撒的差不多了,留著點精神,額去和這裡的領催說,先弄點吃食。咱將就住一晚,明兒鬆快著就進城交差,完事兒還能在城裡逛逛不是。”
烏龍回到炕頭,摸著黑將靴子穿上,穿好外衣,戴好帽子,這才拉開門,只見門外十幾步遠的地方,一溜兒黑影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高舉雙手,只不過時不時有人放下手搔癢揉屁股。烏龍心裡憋著笑,心說清軍跟北海軍別的沒學會,舉手投降這套倒是學了個十足。
他看到一個驛丁正提著桶水從面前經過,便叫住了對方,指著那溜黑影用滿語問道:“怎麼回事?”
“回爺的話!”那驛丁聽了連忙把水桶放下,估計是忙了半天了,正好歇會。“這些人是山西來的藥材商和皮貨商,都是奔著北海軍手裡的人參和貂皮來的,犯了‘溝通匪類,陰附逆賊’的罪,視同奸細,按律抓到後應在軍營就地駢誅。福大帥慈悲,要先押到行營審讞決斷,然後統統杖一百,流三千里。”
烏龍聽完“嗯”了一聲就朝那溜蹲著的人走了過去,裝作看稀罕。但因天色太暗,影影綽綽的只能見個大概,一共是十個人,繩穿腰間綁成了一串兒,歲數大的只有一個,看上去五十來歲,其餘的都是三十多歲樣子,嘰嘰噥噥猥猥瑣瑣。
他們當中有聽的懂滿語的,方才聽到驛丁跟烏龍說的話,此刻已嗚嗚嗚的哭了起來,嘴裡碎碎唸的直說自己不是奸細。旁邊的人則低聲勸他,說什麼都白搭,惹惱了那幫陝西兵,搞不好又得挨頓打。
這時押送這些犯人的那個陝西兵頭目從伙房裡出來,看到有人接近犯人,便提著燈籠走了過來。燈影下見他戴著素金頂子,七品服色,分明是個把總,慌得一個千兒打下去,賠笑道:“原來是總爺,您老吉祥!小人馬四喜。”
烏龍眼珠一轉,一個主意冒了出來,於是指著地上那群人,操著一口生澀的官話問道:“他們,都是幹甚的?”
“總爺!您老官話說的真好!這是**細,跟北海賊做生意。小人是額赫茂哨卡的,明兒個要送城裡收押的。”
“生意?”烏龍裝糊塗道:“我,科爾沁左翼來的,逆賊有什麼生意好做?”
“哎喲!總爺,”馬四喜連忙起身湊過來低聲道:“北海賊好東西可多著呢!人參、貂皮、琉璃瓶子燒酒這些尋常人見不到的好東西且不說,單是捲菸就有好些種,可比吉林城裡的煙麻店賣的菸葉子好抽。您老是要去吉林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