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日,在切列姆霍沃投降的俄軍戰俘們,被北海軍陸續押送到了位於烏索利耶以東的一處荒原上。此地位於安加拉河的對岸,距離烏索利耶的直線距離差不多有三公里。

在這片原本佈滿荒草和灌木的原野上,數千名來自伊爾庫茨克的臨時僱工已經緊張忙碌了好幾天。這裡面有只有少部分是先前的定居者,其他大部分都是去年和今年被運來的島國和帶清的新移民。

由於被俘的俄軍實在太多,北海軍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戰俘營,於是當俘虜陸續抵達後,他們便在北海軍的看押下自己修建。

按照北海特別區治安警署的要求,所有砍伐下的原木在去掉枝杈後,便在簡易木工床上將其加工成長三米、直徑二十公分的木樁;當然,要是砍下的原木差不多就是這個尺寸,那就直接拿來用了。

所有木樁按照兩米的間隔,被埋入地下一米深,在大地上圍成了一個個橫平豎直、一百米見方的格子。木樁之間用帶有蝴蝶形刀片的鐵絲相連,從距離地面三十公分的高度開始,依次間隔,一共攔了六道。如此,就形成了一個一萬平米的正方形區域,比一個標準足球場略大一些。

終歸是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夜晚的寒風已經有些刺骨,沙俄俘虜們乾的很是賣力。從9月初開始,已經有十幾個俘虜營區被圍了起來。

那些從戰場上繳獲的俄軍物資在經過初步檢查後也被運抵此處,像帳篷、毯子之類的物品在潑灑了大量生石灰粉消毒後,被陸續分發下去,這樣也能保證戰俘們有個最起碼的住處。

俘虜們進入營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挖廁所,這一命令在俘虜中引發了極大不滿,最先要做的應該是蓋房子遮風避雨啊!不過對於俘虜們的抱怨,一名在現場幹活的伊爾庫茨克市民忍不住好言相勸。

“夥計們,中國人讓你們這麼做是對的。要知道公共衛生十分重要,否則你們內部將爆發瘟疫。”

“公共......衛生?”聽到解釋的俄軍軍官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不過他還是被“瘟疫”二字給嚇了一跳。

要知道這年月連沙皇村的皇宮裡都沒廁所,出門在外的人都是隨便找個僻靜地兒解決。也就是伊爾庫茨克人少天氣又冷,這才從未爆發瘟疫。不過現在幾萬名俘虜聚集在一起,傷病又多,如果不進行強制管理,瘟疫那是妥妥的沒跑。

話說那位老太太女皇為什麼不在莫斯科的皇宮裡待著,而是長年累月的呆在聖彼得堡郊外的沙皇村?沒別的,十八世紀的莫斯科髒亂差到了極點。

從彼得大帝時代起,沙皇俄國的權力中心從莫斯科轉到了聖彼得堡後,被遺棄的莫斯科及其郊區便吸引了大量的農奴和逃兵。不斷增長的人口製造出了堆積如山的垃圾糞便,除了人和牲畜的,還有屠宰行業和制皮革廠的廢水汙物。

1770年初,駐紮在摩爾多瓦的沙俄軍隊中爆發鼠疫,其主要傳播途徑就是戰俘和戰利品。由於當時的駐軍將領向時任上級魯緬採夫隱瞞了病情,導致當地駐軍幾乎“團滅”。當年年底,鼠疫傳到了莫斯科,於第二年9月達到疫情頂峰,由此導致大量人口逃離,整個城市如同鬼蜮。

眼下伊爾庫茨克市政府的那位名為秘書,實際權力等同於市長的馬爾科維奇,正是因為那場鼠疫才被流放到西伯利亞的。

當初城市宣佈進入緊急狀態後,商店、旅館、酒館、工廠甚至教堂全都被勒令關閉,整個莫斯科被圍了起來。城內的居民衣食無著,最終開始反抗。暴徒們將國家的任何緊急措施視為傳播疾病的陰謀,甚至還殺死了大主教。

馬爾科維奇當初就是因為飢餓,跟著搶劫了一把教堂,於是當暴亂平息並且瘟疫結束後,當時還年輕的他就被送到了伊爾庫茨克。

雖說葉卡捷琳娜二世後來採取了諸多措施,但這場瘟疫還是持續到1772年才結束。光是莫斯科的死亡人數估計就有三十萬。儘管如此,沙俄帝國並未在之後提升城市的公共衛生管理水平,莫斯科的髒亂差一直延續到了19世紀後半葉才得到改善。

自從張敬軒到任後,在伊爾庫茨克城內修建最多的公共建築就是廁所和化糞池,並因此落下了一個“茅廁總督”的外號。

在被北海鎮治理的這兩年來,依託治安警署和新建醫療系統的努力,公共衛生條例已經成為伊爾庫茨克最嚴苛的法律。任何人膽敢在街道上隨意大小便,或是向安加拉河裡傾倒糞便、廢棄物,乃至洗馬桶,一律會被罰款五枚銀盧布,外加做苦力三天,負責清掃大街。

雖說這些規定在北海鎮和富爾丹城等地已經人所共識,但那些俄羅斯人和雅庫特人哪明白這個啊。在北海鎮統治的頭半年裡,每天都有人被押著掃大街,甚至還包括了五大家的人。

來自頓河的哥薩克士兵希什金懵懵懂懂的走進一間寬大的帳篷,進去後他發現這帳篷前後是通著的。一名身穿白大褂、帶著白色口罩的人命令他脫光衣服鞋子,甚至連內褲也不放過。希什金看到正冷冷掃視著自己的北海軍士兵,頓時一個激靈,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自己給扒光了。

等他光著屁股平舉雙臂慢慢轉了一圈後,接著就被人劈頭蓋臉的潑了一身白色的粉末。正當希什金手足無措,好不容易睜開雙眼,懷裡立刻被人塞進了一團衣服和一雙鞋。

接著,他和其他十九名光著屁股抱著衣物的俘虜們從另一側出口出去,在一個戴著口罩,嗓音沙啞的男人喝令下,迅速站成了兩排。

“我只說一次!都聽清楚了!保管好你們的號牌和衣物!都記著,沒號牌就沒飯吃!”

希什金這才注意到,在懷中衣物的上面,放著一個頂部穿著繩子,大約有半個巴掌大的木頭牌子,上面還有一行數字。

“151739?”希什金還沒搞明白什麼意思,馬上就被人轟到一旁穿衣服。

戰俘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是北海鎮自己產的,樣式都是仿造另一時空裡的深藍色上下身棉襖,鞋子也是後世的那種繫帶棉鞋。這種裝束在西伯利亞的原野上很容易分辨,即便是有人逃跑也能一眼認出來。

天黑之後,挖了一下午地基的希什金憑著號牌領到了自己那份晚餐,兩個土豆和半碗甜菜湯。這點食物希什金根本吃不飽,但也餓不死。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是祈求上帝,希望戰爭早點結束。

之後連著兩天,從安加拉河西岸運過來的俄軍戰俘越來越多,關押他們的“方格子”如同棋盤一般鋪滿了荒涼的原野。從負責給他們送飯的雅庫特人口中,希什金得知中國人管這些帶著鐵絲網的方格子叫“營區”,他所在的是第十五營區。

在每個營區之間,是寬達六米的通道。除了那些設在營區四角、三米多高的木製哨塔外,鐵絲網上也掛滿了玻璃瓶、罐頭盒,甚至連馬脖子上的鈴鐺也有;只要一碰就響聲大作。到了晚上,從營區四角哨塔上射出的雪亮光芒在每一個營區的帳篷上來回晃動,戰俘們被晃的無法安睡,既擔心又害怕。

在希什金看來,中國人都是魔法師,他們能把如同月亮般的光芒移到了人間,這樣的對手是很難戰勝的。或許女皇之前應該派一群修士,而不是士兵來。

當希什金來到這裡的第四天的時候,剛吃完當做早餐的一個土豆,然後就如同之前一樣,在營區排隊領取工具幹活。跟前兩天不同的是,隊伍的前方突然有些騷動。等快排到希什金的時候,他這才發現看守換人了。

“叫什麼?”

“希什金.雷奇科夫。”希什金驚訝的發現,問話的看守居然是一名穿著敵人軍裝的俄國人,而且對方的口音就是自己家鄉那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