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吱呀聲響起,松木製成的大門被人從裡面開啟。不一會,一個頭戴獾皮帽子,身穿深色棉襖,腳蹬氈靴的漢子走了出來。

“老李!給你送人來了。”

“來啦?”漢子看上去三十多歲,走路一瘸一拐的,不過臉上氣色很好。他先是跟隨行的民政辦事員打著招呼,然後就衝金三等人一招手:“都進來吧,裡面暖和。”

等金三他們進了大院,一股隱隱約約的豬糞味兒頓時撲面而來。隨後眾人便跟著漢子穿過兩道屋門進了一間大屋。

屋內中間擺著幾排長條凳子,兩側還有幾張桌子。金三他們進來的時候,發現屋裡還有兩個穿藍棉襖的人,正在提著個白亮的水壺在給一溜水杯倒水。角落裡的鐵爐子燒的很熱,金三這才覺得被凍麻的手腳終於活了過來。

“都坐,隨便找地兒坐。”李來喜一擺手,也找張長凳坐了。等另外兩人把杯子遞給眾人,大家喝了兩口熱水,這才覺得暖和了不少。

“這兩天在清豬糞,味兒大了點,不過待久了就習慣了。”那漢子說完便自我介紹道:“俺姓李,叫李來喜,以後恁們可以叫俺李場長。為啥這說哩,因為咱這兒是養豬場。”

養豬場?十幾號新移民頓時一愣。

這時那民政的辦事員介面道:“對。這兒叫富爾丹城第三養豬場,去年下半年剛成立的。實話告訴你們,這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好工作。”

李來喜點頭道:“王幹事這話在理兒。別的俺不敢保證,可大傢伙以後肚子裡肯定不缺油水。”

此言一出,十幾個新移民嘴裡都開始分泌唾液。白花花的肥油啊!那可是莊稼人一年到頭都未必吃上一口的好東西。

於是在民政移民部那位王幹事和李來喜一唱一和的解釋下,金三也終於明白自己被分過來是幹什麼的了。

清理豬糞!

趁著民政辦事員和李場長辦理交接手續,屋內的兩個工人便帶著金三和其他人去宿舍安置。因為這座養豬場是去年秋收後剛建起來的,所以還是男女分開的集體宿舍。

帶路的工人說李場長說了,開春以後就給大夥兒按家庭單獨蓋房子,這幾個月都先湊合一下。眾人一聽還有這好事,臉上也都露出了久違的喜色。

到了晚飯時候,眾人便拿著之前領到的飯盒去食堂打飯。好傢伙,那李場長果然沒說假話,油渣熬蘿蔔、大骨頭熬白菜,再加上黑麥面饅頭,不管是金三還是其他人都吃的滿嘴流油嗎,喜笑顏開。

在新移民初到北海鎮的兩個月裡,就算是食堂很少給肉食,隔三天才用豬油或是油渣熬一回菜,可很多人還是會鬧肚子。沒辦法,這年月北方農民的肚子裡極度缺乏油水,能吃飽不捱餓已經很不錯了。

清代中國農村的肉食攝入量非常低,別說貧農了,就算是地主階層一年的平均肉食攝入量也不超過五斤,很多地主也只是在春節的時候才會割上一兩斤肉包餃子。

實際上一個社會越是偏向農耕,生活水平就越不容易上去,而封建時代的農耕是有邊際收益的。土地的有限和生產效率的低下,使得一個三口之家在種地之餘根本無暇飼養更多的牲畜。而且豬這種雜食動物不能光喂草,還得有其他富含營養的飼料才行,根本不是一般農戶能養得起的。

北海鎮的養豬業是從大前年開始的。主要是因為隨著北海軍的人數越來越多,原本的狩獵活動根本滿足不了這麼大的肉食供應。雖說靠著大江大海魚蝦不缺,可士兵的訓練量大,光靠白肉已經無法滿足營養需求。

目前北海鎮解決這個問題的手段一是鼓勵各村開展集體養殖,使老百姓過年過節的肉食就有了保證;再就是成立專門的養豬場,而養豬場則是專門面向北海軍後勤部供應。

到了第二天一早,金三等人跟著李場長和其他工人,穿好圍裙帶上工具,終於見到了他們要伺候的物件。

在一間巨大的鋼木混搭棚子,一個個用水泥磚塊壘成的豬舍整齊劃一,每個豬舍裡都有七八頭豬哼唧哼唧著。

在豬的品種選擇上,考慮到氣候原因,陳青松最後選的是一種雜交黑豬,母本來自東北民豬,父本則來自巴克夏。

首先是這東西在室外零下二十度的條件下仍能正常活動,抗寒抗病耐粗飼料,能在簡易棚舍中安全產仔和越冬;其次肉質好,出欄快,鬃毛長密,皮下脂肪佔比高,符合這個時代老百姓的需求。要知道豬鬃可是工業和軍需上的重要原料,不管是日用、刷漆還是機器清理都要用到。

“一會這些豬都要放出去,咱們有一天時間清理豬舍。”李來喜說罷,便開始給各組安排分工。

金三是在天津城裡長大的,從來沒幹過農活。自打當了混混兒,一天到晚吊著個膀子,不是這邊打群架,就是那邊喝酒找女人。

他捏著鼻子探頭望向豬圈,差點被燻的早飯都嘔出來。等大黑豬們哼唧哼的被人趕著去了外面,金三他們也開始忙碌了起來。

才幹了半個時辰,金三便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他靠在水泥牆上,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豬肉是好吃,可這活是他這種人該乾的嗎?

騙子,都特麼是騙子!說什麼五十畝地,還有什麼大鐵牲口幫著種地,純粹是蒙人玩意兒!把爺拉到這兒居然伺候豬?

話說舊時農村的豬圈之所以味兒大難聞,主要就是糞便沒有及時清理。而大規模的養豬場容易滋生很多病菌糞,引發豬生病,需要人經常清理。同時因為關外寒冷季節長,豬圈裡需要經常給豬床更換稻殼、乾草等墊料。

好不容易累死累活捱到晚上收工,金三回到宿舍連飯都懶的去吃。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大通鋪上,腦海裡全都是對六爺的詛咒。

“嘛玩意!這叫嘛?天殺的崔六!那籤兒一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