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慾望,都有理想,無可厚非。但是當一個人有了不切實際的慾望,甚至忽視底線,意圖透過卑劣的手段實現時,就成了野心。

這不是什麼好詞,結果某些人還冠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氣概,一直在將其褒義化。古人早就將其定義了:野心,如野獸之心。

功利化、實用主義等等,說白了還是十九世紀的“社會達爾文主義”那套東西在作怪。

這一切都是從百年前那個風雨飄搖的舊時代開始的。自從嚴復翻譯《天演論》開始,那書表面上是赫胥黎在講生物進化,實際上卻是斯賓塞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想。

當在戰爭和外交中屢戰屢敗的國人,忽然發現這個理論足以解釋國家慘遭列強蹂躪的原因,優勝劣汰,落後的就一定捱打。

於是乎舉國上下,都信奉強權和實力就是公理的邏輯,認為只有在國力競爭中居於上游者,才能實現復興,站在“食物鏈”的頂層。這種理論的影響如此之大,以至於清末安徽的一個叫胡嗣穈年輕人給自己改名“胡適”,意為“適者生存”。

然而我們本有的文明就一定弱嗎?封建體制上的失敗能代表這個延續了五千年的文明不可救藥嗎?

讓一個農耕文明去PK一群以強盜行為延續了幾百年的文明,失敗後被迫走向近代化,然後就說這個文明已經腐朽沒落,這合理嗎?

當某一天強盜們發現這個國家已經發展到可以和他們掰手腕的程度,習慣了當“老師”的強盜們這才明白,原來在這個工業化國家骨子裡一直延續的古老文明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重“權力”而輕“權利”,信奉“大國博弈”中“零和遊戲”的規則。表面上穿漢服漢甲,嘴裡講著中國文化如何,心裡卻對舊時代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深信不疑。

吳安全和金凱軍的事,其實就是兩個有著滿族血統的現代人,因為遇到趙新而來到十八世紀,漸漸被激發出了野心,妄圖透過改良主義走中間路線,謀求權力最大化的過程。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可是他們最不該做的,就是把手伸向了趙新的家人。今天能拿著個對付趙新,明天就能對付所有穿越眾。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大的慾望,大多數人只是想拿到一份不菲的收入,回去過自己的小日子。

趙新這幾年在北海鎮做的最為人稱道的一點,就是一直遵循著不害自己人,誰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擺到桌面上暢所欲言。趙新很清楚,對於管理如此龐大的領土,他的能力遠遠不夠,需要志同道合的夥伴。

然而吳安全的做法會危及大家的收入來源,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而對陳青松和於德利那樣的人,斷其理想更甚於斷財路。於是穿越眾們自然就做出了選擇。

混混兒金三從治安警署大門裡走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那些兄弟一個都沒來。他不甘心的蹲在警署大門對面的電線杆底下,頂著寒風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這才確定真沒人來接自己。

“真(zen,四聲)他孃的沒義氣啊!想當初要不是爺去寶局捱揍鬧出一份錢糧,你們幾個全他媽得餓死!”

“嘿兒~~”金三嗓子用勁,正要憋出一口痰吐出去以發洩不滿時,就見對面警署門口的治安警正瞪著他。於是他嘴裡“吸嘍兒”的一聲,又化成一股口水直接嚥了。

好傢伙,真夠懸的!不算這回,他因為違反北海鎮的公共衛生條例,已經來了警署兩回了。

第一次是下船後隨地大小便,罰款十元,合二兩銀子。然而面對著將要損失一半身家的懲罰,金三爺“寧死不屈”,表示老子沒錢,認打認罰,之後被關了兩天。

第二次是在移民營裡遇上三急,結果大清早公共廁所人滿為患,於是金三便繞到公廁後面給黑土地施了個肥,又被治安警當場拿獲。屢教不改,罰款加倍;這下金三說什麼也不會掏銀子,結果被關了四天。

要說只是因為被關了兩回,金三爺還不至於那麼怕治安警。拘留所裡又不打人,頂多罵幾句餓兩頓。關鍵是前天下午,他親眼看到某個移民對治安警出口成髒,結果人家掏出個黑色小短棍朝身上一杵,那人頓時就兩眼翻白,蜷曲抽搐著躺地上了。

於是金三起身哈著腰衝那治安警笑了笑,這才將兩手揣回袖筒裡,便朝著移民臨時安置點的方向去了。等到走出十幾步後,金三這才吐出了一句“孫子!”

回到移民安置點後,金三先是去找他那幾個從天津來的同伴,結果聽附近帳篷裡的一個人說,他那幾個同伴已經在昨天被送去北面幾百裡外的一個鎮子了,好像叫什麼伯力。幸虧他那些同伴還知道留個口信,否則金三真要兩眼一抹黑,舉目無靠了。

他悻悻的回了住處取了毛巾肥皂,晃晃悠悠的去了公共浴室衝了個熱水澡。等從澡堂出來準備拿牌子去食堂領飯時,民政的辦事員找來了。

“金三,你的安置下來了,明天早上大門口坐車走。”

“官爺,能問問要讓小的去哪嗎?”

那辦事員不耐煩的道:“好地方,去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兒,金三便收拾好東西,跟著幾百名男女老少坐上了北去的馬車。

四千多河北移民已經來了兩個多月了,除了像張炳文那樣的因為傷勢嚴重還在住院的,金三他們已經是最後一批需要安置的。原本他要是不被關的話,沒準就和幾個同鄉一起去伯力了。

二十多輛四輪大馬車組成了長長的車隊,順著北海鎮到富爾丹城的大路快速前行。金三覺得這馬車走的又快又穩,唯一不美的就是寒風不住的從車篷縫隙往裡灌,凍的他手腳發麻。

道路兩側被皚皚白雪遮蓋的山林不斷的遠去,臘月的關外大地顯得無比荒涼。金三想到自己離從小生活的天津城越來越遠,心裡不由再度泛起了一陣酸楚。

算了!哪的水土不養人呢?咱金三爺到哪兒都得是顆蒸不爛、煮不熟、錘不扁、炒不爆、響噹噹的銅豌豆。

兩天後的下午,馬車在一處山丘下的大院門口停下了,此時車隊就剩了一輛馬車,其他人都已在路上不斷的分開。

“下車!到了!”

金三和其他五戶人家爬下馬車,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這座佔地面積極大的院落。只見在大門口上掛著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然而誰也不認識上面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