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蛟站,滿語也叫昂邦多洪站,意思就是蛟河渡口。這裡是吉林烏拉到寧古塔驛道上“七站六卡”中的第四站。

這裡位於張廣才嶺陘口——塞齊窩集和納穆窩集交匯,是從牡丹江流域進入松嫩平原惟一孔道。上溯渤海國營州道,契丹道,元代西祥州至永明城,明代納丹府東北陸路。

不同時代的交通道路在此交匯疊印,時空跨越千餘載。而地名的世襲罔替,則銘記著古道的滄桑。

那奇泰之所以把談判地點選在了這裡,其原因不外乎此地離身後的拉法站只有六十五里,而距離被北海軍佔領的俄莫賀索落驛站(滿語,意氣松)有八十里。兩廂對比,要是有什麼意外,清軍的增援部隊能比北海軍更快趕到。

七百零五里的驛道,滿清方面的路程不過才兩百三十五里,而趙新從寧古塔出發要走四百七十里。

在這四百多里的驛路上,北海軍在沙蘭站、畢兒漢河站、俄莫賀索落站各有一個排的駐軍,平時和後方聯絡,主要依靠架設在俄莫賀索落站的電臺。至於其他三站,都是透過騎馬或者馬拉雪橇傳遞訊息。等明年開春趁著修整道路的機會,各站之間才會架設電話線。

截止目前,也就是乾隆五十三年,滿清在吉林將軍府轄區設有23個驛站,在山海關以北的整個東北地區設有81個驛站。

相較於明朝在疆域管理上的粗疏,身處北京的滿清皇帝就是靠著這些驛站和密如蛛網的河道,將整個東北大地牢牢掌控。

眼下,這張網已經被打破,清廷在黑龍江中下游的廣大地區的統治被北海鎮搞的支離破碎,再也無法形成有效統治。

從吉林烏拉出發的劉墉一行在抵達退蛟驛站的這天,是一個很少有的晴朗日子。北風凜冽中,天空中的太陽向四周射出朦朧的彩虹般的光柱。

山崗上,低風捲起鬆軟的積雪,在光禿的林間發出沙沙的響聲。地平線鑲邊的茫茫雪原非常明淨,只有山腳下的東方,在地平線盡頭的雪原上煙霧騰騰,寵罩著一片紫霞色的蜃氣。

幾個騎在馬上的低階官員看著眼前景象發出嘖嘖讚歎,議論著說這可是個吉兆,看來此行必定順利。

可坐在馬車裡撩開窗簾的劉墉看著那片氤氳紫色,卻蹙起了眉頭。作為清代有名的大學者,劉墉自然是博覽群書,博聞強記。他記得《禮斗威儀》上說,人君乘水而王,其政和平則景雲見也。

什麼是景雲?說白了就是四個字,雲氣光明。歷史上記載,西周的第二任君主周成王在平定三監之亂後(殺管叔、放蔡叔,廢霍叔為庶民。)在河岸上看到青雲浮現,就是景雲。

劉墉放下簾子,回想起那奇泰傳回的訊息,趙新自從大勝羅剎後,轄下擁立呼聲甚旺。可這人竟然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是悶頭興修水利農田,拓建道路,儼然是一副當年明太祖“高築牆廣積糧”的架勢。

而且據探子得到的訊息,李朝甚至還派出了使節私下與其溝通,可那趙新卻跟李朝索要江源之地,擺出一副不給土地誓不罷休的架勢。

劉墉怎麼看都覺得趙新行事於禮制不合,諸多怪異。這要是其他人,早就跟李朝勾勾搭搭了。

“他又沒那麼多人口,要這麼多土地做什麼?他守得住嗎?”

輾轉深思間,只聽轎廂外有人沉聲道:“大人,退蛟站到了。”

劉墉聞言打住紛雜的念頭,撩開轎簾向外望去,一股冰冷的寒風順著縫隙直撲臉頰,激的劉墉一呲牙。

前方百十部外的河口處,一片用磚石搭建的房屋清晰可見,用木柵搭建的群牆圍成了一個六十丈方圓的院落。

此時率領清軍先頭部隊先期抵達的兩個協領帶著手下,以及本地的筆帖式、領催、外郎和馬頭(前者負責文書工作,後者管理牛馬等事務)都出門跪迎欽差大駕。

劉墉由於坐轎時間太久,等他在家僕的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來,兩條微微羅圈的腿在地上沉重地挪了兩步,神色有點迷惘地對一名協領道:“趙逆的人到了麼?那大人怎麼沒見?”

“回大人話,”被問及的協領單膝跪地抱拳道:“那大人是昨天下午到的,今天一早就帶人向東北方向去了。末將這些年一直駐紮在西北,對此地山川河道並不熟悉,那大人命末將留下迎接大人。”

“佈防的情況呢?”劉墉過了會兒已經緩過來好多,原本迷惘的三角眼漸漸回覆了神采。

“前鋒營五百人已經在西邊山坡上佈防,驛站南面的林子裡也布了一千騎兵,一有動靜,一炷香不到就能過河馳援。”

劉墉面色凝重的道:“雖說咱們不是來打仗的,可還是不能大意。趙逆奸詐非比尋常,定要多加提放。”

“嗻!末將謹遵大人令!”

此時趙新帶著一個營的人馬已經從俄莫賀索落驛站出發,除了走在驛道上的部隊,額魯帶領的兩個偵察小隊也在兩側的林間和山崗上前行偵察。

曹鵬騎了好幾天的馬,大腿根和屁股被馬鞍子磨得生疼,早上出發上馬的時候,這廝一副痛不欲生的的表情,嘴裡還嘟囔著“要知道騎馬這麼累就不來了”之類的話。

趙新其實比曹鵬好不了多少,他平時也很少騎馬。只不過當著一眾手下,怎麼都得強忍著,疼死也認了。

八十里山道紙面上說說不遠,實際上走起來十分艱難。一行人走到天快黑也不過才行進了四十里。第二天太陽出來後繼續趕路,差不多到了十點才遇上清軍的哨探人馬。

雙方接洽後,清軍小隊在前面引導,北海軍在後面沿驛道前進,過了中午兩點才抵達了退蛟河口的驛站附近。

趙新沒有答應進驛站休息,鬼知道劉墉和那奇泰會玩什麼花樣。戰場上打不過,底下玩手段的事屢見不鮮。於是他帶著隊伍過了冰凍的河道,到了驛站東面的一塊田野上紮營。

還是老樣子,先清理出一塊空地搭個大帳篷,然後趙新進去晃悠一圈,裡面就堆滿了搭建營地用的物資。

這一次,那奇泰終於知道北海軍的營地為什麼會搭建的那麼快了。

這廝站在驛站群牆內的一個高臺上,手裡舉著個單筒望遠鏡仔細檢視。只見一個穿著深藍色大褂的傢伙帶著幾個人,在離北海軍紮營地數百步外的田野上不知在挖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一個北海軍的軍官越過退蛟河,跟已方的一個清軍將領說了幾句,之後那奇泰就見自己的手下撒腿就朝驛站跑了過來。

“大人!那幫傢伙說一會要炸土!”

谷“什麼?炸土?”那奇泰沒反應過來,直愣愣的看著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