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洋商被帶清搞的憋悶不堪,於是在前幾年便向公所提出抗議,要求擴大活動範圍。廣州官府也不敢擅自做主,便上奏乾隆。

於是從乾隆四十九年開始,清廷准許外商在每月的初三、十八兩日,可由行商陪同,過江到南岸的海幢寺和陳家花園郊遊。

精神緊張了這麼久,能出去玩玩總是很有意思的事,就算是已經去過大家也不在乎。眼下白熊行算上劉錚有三十三個人,眾人在江邊坐上西瓜艇,在蔡家公子的陪同下去了斜對岸。

清代的海幢寺遠比後世規模要大,雖然寺院殿堂部分的規模比不了廣州城內的光孝寺,但園林佔地則是光孝寺的四五倍之多,非常適合遊玩。

不過這座寺院裡最奇葩的是居然養了一群豬,大概有十幾頭,極為肥大,路都走不動了。劉錚估計每頭至少三百斤重。他第一次去時聽僧人介紹過,這些豬是一些信徒從屠戶手裡解救下來,送到這裡來放生的。

不過由於寺內的僧人們一個個也都“膘肥體壯”,劉錚對於這十幾頭豬的存在很是懷疑。所以這廝回去後,“去看他們”和“去看豬”便成了他口中很不恭敬的同義語,而且這種玩笑居然在十三行內很快流傳開來。

比如劉錚會跟隔壁的奧地利大班說:“走,我們去河南看豬。”

胖乎乎的奧地利大班就會笑眯眯的點頭道:“好噠!去看看豬(或者和尚)。”

因為蔡家和海幢寺的主持很熟,估計是經常施捨香火錢,午飯的時候,劉錚一行人便吃了頓極為豐盛的素齋;飯後還有各色水果和茶點。素齋這種食物,只要捨得放香油,味道還是很不錯的,眾人吃的十分開心。

不過飯後喝茶的時候,劉錚注意到蔡昭平情緒不高,似乎有心事。想了想,他便藉故離席,來到了室外的花園。

果不其然,他剛出來沒一會兒,蔡昭平也帶著貼身家僕出來了。

“劉先生,今日的飯菜還合口味?”

劉錚拱手道:“讓蔡先生費心了。偶爾吃頓素菜還是挺不錯的。”

“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隨意閒聊了幾句,劉錚發現蔡昭平總是掏出懷錶看時間,便問道:“蔡先生有急事?”

蔡昭平連忙道:“哦,沒什麼大事。實在抱歉,打攪了劉先生的雅興。”

劉錚笑著擺手道:“蔡先生,咱們都不是外人,我在廣州這些日子,承蒙萬和行的關照,一應飲食和出行都安排的極為妥帖。我說句話您別見怪,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還請開口,能幫上我一定盡力。”

作為萬和行蔡家的繼承人,蔡昭平知道劉錚和一般的洋商不同,這就是一群反賊。雖然朝廷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可人家船堅炮利,只能打落牙齒肚裡吞。廣州官場也對劉錚這些人假裝視而不見,似乎只要別出十三行的範圍,愛怎麼著怎麼著。

蔡昭平知道,那些每天在白熊行外面做小生意的商販,很多都是廣東巡撫衙門安插的密探。

可眼下作為總商的蔡家遇到了一個大難題,如果過不去這個檻兒,別說總商當不成,搞不好蔡家還會被抄家發配邊疆。

別看十三行這些商人平時一個個腰纏萬貫、富可敵國,享有和洋商貿易的特權,只要出事,他們就會被官府毫不猶豫的拋棄。對滿清朝廷來說,行商們只是賺錢的工具。

話說行商見官都要行跪拜禮,即使官員允許他們起身,他們的視線也從不會超過對方官服的第九顆釦子。一旦錯了,行商就會遭到亂棒責打,毫無地位可言。

自從乾隆下旨同意購買西式風帆戰列艦後,因為戶部沒錢,所以籌款的重任就落回到孫士毅的頭上。誰讓你上摺子申請的呢?自己想辦法吧!

於是孫士毅的目光就盯上了行商們的錢袋子,他下令八家行商在年底前要捐獻白銀五百萬兩。這下可把行商們愁壞了!

要知道此時茶葉貿易季剛結束,各國商船購買的貨物一般是要到明年回來時才會結賬;每年都是如此,年年滾動。洋行要是資金不足的話,行商們自己還要代為墊付。

因為海上貿易的風險性,內務府的帑金借貸根本不對行商們開放;所以行商們在現金流吃緊的時候,只好求助於其他貸款來源。

比如同行內部拆借,有錢的行商靠放債變得越來越富,而貧窮的行商因借債變得越來越窮。

一些新成立的、或是經營不善的行商由於信用欠缺,即便是內部拆借也很難借到,於是只剩下一條路,向洋商貸款。

因為東西方貿易的經常性赤字,貸款便成了洋商們賺錢的另一個渠道,包括東印度公司在內的所有英商都爭相給廣州行商貸款,利息高達20%~40%;後世廣東話裡的“大耳窿”就是由此產生的。

話說生意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好賭,面對洋商們提供的現金誘惑,很多經營困難的行商以孤注一擲的心態踏上了高利貸這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