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嘶聲驚動了一個小沙彌,他穿著一身厚厚的棉袍從配殿裡跑出來,打量著這些陌生的來客。當他看到幾人披風下面露出的刀鞘後,急忙又縮回了殿中,過了一會才出來,對著一行人簇擁著的那位道:“這位施主,我家殿主請施主到東廂房敘話。”

為首的那人戴著兜帽,緩緩點頭,對周圍幾人道:“爾等先去偏殿休息。”

一個壯漢面露難色道:“中,大人,此處荒山野嶺,萬一有歹人,我等百死莫贖。”

“聒噪!此等佛門清淨之地,有何歹人?爾等勿須多言!”

說罷,那人便抬腳跟著那小沙彌朝配殿後面走去。幾名壯漢一看,隨即衝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抬腳便跟了過去。

被稱作“大人”的那位跟著沙彌走到禪房門口,脫下兜帽,露出一張十分嚴肅的中年人面孔,眉宇間氣勢逼人。

“叨擾法師了,我等因路上遇到大雪,特來貴寶寺暫避。在廊下就好,雪停了就走。”

禪房內,一個洪亮的嗓音開口道:“施主太客氣了!廊下雖能避風雪,可您也不是能在廊下低頭的人啊!”

那人眉頭一皺,抬頭望向門口,只見禪房門開,一個身穿百衲衣的老年僧人手持念珠,正笑眯眯的看向自己。

中年人拱手問道:“請教法師如何稱呼?”

“貧僧澄澈。”

中年人目光一閃,口中道:“萬緣不掛,清靜無染。一念無明即煩惱,一念無妄即真如。好名號啊!”

那僧人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請進。兩人分賓主在禪房內炕上的蒲團坐定,沙彌隨即泡上一壺香茗。

中年人環顧四周,古樸的靜室內香菸繚繞,靠牆的壁櫥裡除了放著一部五千卷的北宋蜀版《大藏經》外,還有一些詩集和拓碑帖卷。

屋內正中的香案上,一首魏碑體的七言古詩引起了他的注意。

“清風秋月逼人清,芒鞋策杖到化城。古柏插天雙影直,空堂照佛一燈明。但拈佛句翻公案,旋煮新泉浣俗情。久擬偷閒今日遂,禪床倚枕任雞鳴。”

“這是法師自己做的詩?”

“貧僧多年前的拙作,獻醜了。”

中年人拈鬚讚道:“今日偶遇法師,才知無涯寺有真修行!”

澄澈淡淡道:“性天澄澈,即飢餐渴飲,無非康濟身心而已。”

中年人聽了眉梢一跳,心說這老和尚好厲害,隨即淡淡一笑。

他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澄澈剛才的話出自《菜根譚》,他只說了前半段,後面則是“心地沉迷,縱談禪演偈,總是播弄精魂。”那意思就是沉淪於世間功名的人,即便談禪論道,也不過是假清高,浪費精力罷了。

澄澈看中年人絲毫不腦,隨即舉杯請茶。之後他看著對面的中年人,開口道:“中堂大人不顧風雪難行,專程跋涉至此,不知所為何事?”

中年人見澄澈一語道破,隨即正色道:“本官久聞法師德行高深,特意來此,請法師往雙城子一行,勸說朝廷逆匪,平息干戈。”

澄澈微微一笑道:“貧僧正有此意。”

這位中年人,正是乾隆任命的欽差經略吉林、黑龍江兩地,肩負剿滅趙新一夥重任的經略大臣,慶桂。

自從今年八月份慶桂到任後,他一邊命人整修寧古塔和琿春的城防,同時趁著賞烏林會宣諭外東北各部,嚴禁與趙逆通商互式。

接著,他又從布特哈八旗再次招募了五百索倫兵。此時他手下的索倫兵已經增加到了三千五百人。而這已經是打牲烏拉衙門眼下能徵召來的最大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