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音未盡,緊隨其後的青蔥指尖就撥動了第二根琴絃,音調降了半拍,如同一個老人在夕陽下獨自下山,回到了空無一人的老宅。

“咚……”

第三個音符,第四個音符接踵而至,娑娜不知道自己在彈些什麼東西,她只是回憶著嬤嬤的溫柔笑容,回憶著在布維爾養父家的生活,回憶著離開修道院的夜晚,回憶著過往的歡聲笑語。

想著想著,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這輩子第一次有人跟她說想流淚,託那個人的福,她終於能放聲大哭一場了。

並不需要與魔法共鳴,靉華本身就是一件極為複雜,極為完美的絃樂器,廣闊的音域足以讓靉華演奏大部分曲子,一個精通絃樂器的樂師只要有心,奏響靉華就絕不是什麼問題,

而這個世界上,唯獨只有娑娜一人,能在對絃樂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用靉華奏響感人肺腑的音符,

天才與凡人之間的差距不在於努力的程度,只在於凡人需要從零開始起步,天才從看到山腳的時候,腳跟就已經到達了巔峰。

或許是很久很久以前,又或許是剛剛開始,宮廷宴會里的啜泣聲越來越多,男人咬著牙閉上眼睛默默流淚,女人用手帕捂著嘴巴掩面哭泣,

除了死人之外,沒有真正的鐵石心腸,就算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孫猴子也會對菩提祖師念念不忘。

風光靚麗的背後有多少心酸事誰人可知?微笑著說出‘我沒事’三個字的堅強者受過多少委屈?

再堅強的人也會有想要號啕大哭的時刻,把懦弱隱藏起來的原因往往很簡單,當那個會心疼自己的人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就算是流再多的眼淚,也不會有人心痛。

哭泣既然得不到撫慰,哭泣就毫無意義,在某些人眼中,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在另一些人眼中,不過是笑柄。

此時此刻,娑娜指尖下的靉華卻給了在場的所有觀眾一個哭泣的理由,一個撫慰內心的聲音。

臨時創作的曲子沒有名字,聽者卻能看得見自己的過去,

那是【愛與失去】。

在娑娜的琴聲中,萊斯特戴上了本不該戴上的面具,包括嘉文三世,包括辛德拉、米莎等人超凡者,所有人都低頭捂面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只有娑娜流著淚抬起頭,看到了連冰冷麵具都隱藏不了的東西。

這一剎那,娑娜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座昏暗而死寂的墓園內,在數之不盡的冰冷墓碑林之中,一個年歲不大的男孩抱著腿靠坐在一塊無名墓碑旁,把臉埋在大腿上,一動也不動。

並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娑娜卻知道,在別人難過的時候,自己總是能做些什麼。

“你和我一樣,想哭卻哭不出來,對嗎??

面對娑娜空靈且溫柔的聲音,男孩似乎顫抖了一下,細看上去卻沒有任何反應。

娑娜邁步來到男孩身邊,用小手溫柔地摟抱著男孩的臉側,並沒有用多少力氣,娑娜就捧起了男孩木然的臉,柔聲道。

“你的悲傷掩埋的太深了,它讓我感到窒息,我害怕。”

終於,彷彿死人一樣的男孩有了反應,輕輕握住了娑娜放在臉頰上的手,聲音卻空洞無比。

“不要怕,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娑娜一愣,旋即臉上的笑容更加溫柔。

“我相信你,你……能跟我講講這裡的故事嗎?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墓碑?”

男孩站起來,木然地指向了身旁的墓碑。

“我已經忘記了她叫什麼名字,我只記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夥伴,我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殺了她。”

娑娜默然,她認不出墓碑上的文字,卻知道墓碑上有名字。

緊接著,男孩又指向了另一塊墓碑。

“我已將忘了他的名字,他睡在我的上鋪,在訓練的時候他是我的完美搭檔,他握著水果刀向我衝過來,我不得不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