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楊愔向自己施禮,口稱“伯父”,陰敦心中不是滋味,若沒有妹子的兩個孩子,他對楊愔應該能欣然接納,可是現在心中難免有隔閡。

楊愔身為世子能跟著楊安玄四處巡視,這其實是楊安玄在向世人宣告他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不出意外將來繼承楊安玄基業的便是楊愔,而兩個外甥楊翼和楊悅,恐怕要等到楊安玄代晉而立才有機會被世人知曉。

比起陰績,陰敦的心態更為平和些,知曉這不能怪楊安玄,當初楊安玄暗納五妹陰慧珍,陰家人就應該想到今日情形。

陰敦暗歎了口氣,人心不知足,得隴而望蜀,五妹脫了“牢籠”,自家又想著替外甥爭家產了。

父親在信中提到“不爭是爭,坐觀其變”八個字,等到楊愔承襲家業至少還要二十餘年,屆時楊愔和兩個外甥皆已成人,能夠看清秉性,相信楊安玄會慎重選擇承業之人。

若楊愔能守住家業,兩個外甥可封公為侯,成為臂膀,替兄長鎮守一方;若是楊愔才具不足,那相信楊安玄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陰敦對當年範真人評妹子的四字真言抱有期待,“貴不可言”,說不定是指母憑子貴呢。

楊安玄不知陰敦心中所想,興致勃勃地跟著陰敦前往檢視棉田長勢。

暗衛從西涼帶來了二百多斤棉籽和一百三十多個棉農,陰敦接到楊安玄的信後不敢怠慢,派吏員帶了棉農前去選種植田地。

選出千畝上好的農田,種下近二百萬株棉花。棉種四月播種下去,已經長成三尺多高的植株,已經現蕾,八成以上的棉株成活。

楊安玄走在棉田之中,聽著種棉的農人解說棉株長勢良好,“莖杆粗壯、節密……頂芽肥大不下陷……”

楊安玄笑道:“許諾的田地可都給了你們?家中還缺什麼?儘管說,只要你們能種好棉花,愚還重賞你們。”

見那些棉農一臉茫然地看向楊安玄,陰敦笑道:“這便是雍公,你們便雍公派人請來的。”

雍公,這些棉農入晉也有小半年了,自然知曉雍公是晉國了不起的人物,前段時間還滅了強盛一時的秦國。

為首的老農連忙跪倒,楊安玄笑著拉起他,打量了一下老者的容貌,道:“老丈貴姓,看你的樣貌像是漢人,什麼時候流落到了西涼?”

老者嘆道:“老朽姓黃,祖上是長安人,先人為躲避戰亂去了酒泉郡,定居在安彌城,種棉為生。”

“去年有人到安彌招募種棉人前往中原,答應每丁給田百畝,若是能種出棉花可以棉抵稅,十斤棉便可抵畝稅,而且先給一兩金做安家費。”老者道:“老朽動了心,先人死前也曾說過返鄉的話,於是帶了一家老小九口人回了晉國。先去了長安,然後到了襄陽,然後就來了這裡。”

不等楊安玄發問,老者眉開眼笑道:“官府答應的每丁百畝地都給了,老朽家中四男丁三女丁,還有兩個小孩,得了五百五十畝田,都是上好的田地。”

旁邊的棉農紛紛笑著附和道:“官府許諾的地都給了,還給了糧種、農具,搭了住處,兩家合用一頭牛,比起在涼國時日子好過多了。老朽家中的地種了四百畝麥,一百五十畝棉,看長勢今年的收成不錯。”

楊安玄問道:“可忙得過來?要不要派人相幫?”

老者道:“辛苦一些不算什麼,老漢在安彌時除了種棉,還要幫著胡人放牛羊,便是兩個娃兒也要拾糞、放羊,這裡比起安彌好多了。再說自家的地,辛苦些也是應該的。”

陰敦笑道:“主公,愚按你吩咐,屯軍種了千畝棉田,平時請這些棉農前來指導,方才看得那些棉田都是屯軍所有。”

看著那些發自內心的笑容,楊安玄點頭道:“你們將種棉的辦法教給晉人,愚定不會薄待你們,等棉花收下來後,愚還有賞賜。”

歸程,陰敦有些不解地問道:“主公為何如何厚待這些棉農,便是軍中退伍的將士也不過如此。”

楊安玄笑道:“陰兄可知木棉?”

陰敦點頭,楊安玄道:“此物類似木棉,畝產在二百斤左右,可以紡織成線織成棉衣,比葛、麻要結實耐用。絮入衣中、被中可御風寒,功效不在裘衣之下。”

陰敦立時瞪大了眼睛,驚道:“安玄,你說的是真的?畝產二百斤,若真如你所說,每人只需五斤棉便可禦寒,一畝地足以支應四十人,萬畝則是四十萬人,至多十萬畝棉田就可讓黃淮百姓再無凍餒之憂。”

看著微笑的楊安玄,陰敦整衣施禮,道:“愚為天下蒼生謝過主公。”

楊安玄縱聲笑道:“有了棉衣,將士們便可在冬季征戰,再不懼北地嚴寒,平滅北魏當指日可待。”

陰敦激動地道:“主公,陰家願拿出所有的良田栽種棉花,相助主公奪取天下。”

楊安玄哈哈笑道:“陰兄,愚教給慧珍紡棉之術,算是給翼兒和銳兒置份家業,你這個做舅舅的助他們一臂之力也好。”

陰敦還是首次聽到楊安玄為楊翼和楊銳著想,欣喜萬分地道:“陰家願竭盡犬馬之勞。”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