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玄放下筷子道:「小侄之意,三叔不用急著平滅譙縱,入梁之後先廢除營戶之制,輕徭薄役,與民生息,先收巴蜀人心。」

楊思平停杯道:「安玄是讓為叔善待氐人?」

「巴蜀之地漢、氐、羌各族混居,互相之間衝突不斷。自東漢以來,氐人叛亂不斷,更曾建立過成漢國。」楊安玄提醒道:「此次譙縱能輕易奪取成都,平定益州,靠得是譙家在巴蜀二百餘年的聲譽。奪取成都時,有氐人營戶開啟城門相迎。」

楊思平點點頭,道:「毛家在巴蜀經營二十餘年,不能善待氐人,才致殺身之禍。安玄,為叔記下了。」

楊安玄繼續道:「三叔領軍入梁,這些將士多是雍州人氏,背井離鄉肯定不願,三叔要善待將士,同甘苦、明賞罰,上下同欲,方能致勝。」

楊思平笑道:「等平定梁州後,隨愚出征的將士根據戰功分田,最少分田百畝,有了田地,將士們也就安心了。」

楊安玄微微一笑,道:「三叔是梁州刺史,自可作主。」

送別楊思平,楊安玄開始安排巡視郡縣之事。身為刺史每年有巡視一次郡縣之責,考核官吏、勸課農桑、***疾苦、徵募賢良等事

當年楊安玄身為汝南太守時巡視過屬縣,雍州十多個郡,屬縣多達百個,不可能每個郡縣都巡視到,正常情況只能巡視某郡,其他地方委派佐吏、循行代行。

楊安玄之所以急著出外巡視,是因為他前日收到陰慧珍寄來的信,字裡行間流露出對他的濃濃思戀。

信中細碎地記述了腹中小兒的情形,陰慧珍滿是喜悅地猜測腹中懷的是男孩,因為這小子太好動了,經常在腹中踢打她。

讀罷信,楊安玄心中湧起愧疚,陰慧珍比孔苗晚一個半月懷孕,算算日子臨產在即。孔苗懷孕時他一直陪在身旁,而對陰慧珍除了送些東西前去未曾相伴過一日。

古時婦人生產如過鬼門關,楊安玄決定前往陰家堡陪伴陰慧珍生產,迎接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出生。

四月六日,楊安玄離開襄陽往北,恰巧收到暗衛的稟報,北魏正在黃河邊集訓兵馬,打造船隻,很可能南侵,楊安玄準備前往洛陽看看。

刺史出行原本有一套儀仗,楊安玄知道前呼後擁看不到任何東西,帶了幾名親隨,裝扮成商隊護衛模樣,騎馬先行前往新野陰家莊。

此行楊安玄沒有帶張鋒、沈慶之在身邊,兩人新婚不久,這個時候帶走他們有些不近人情,恐怕湫兒知道了要罵自己。

而且楊安玄也不能總把張鋒、沈慶之當成隨從,兩人成親便成了大人,等過段時間楊安玄打算把兩人派往滎陽,雛鷹終究要學會展翅高飛。

四月,「布穀」聲聲,農人在田間插秧。與早些年前往建康時看到的荒涼情形截然不同,官道兩旁的農田都被墾出,處處都是忙碌的農人。

官道上人流不斷,商隊往來不斷,襄陽西市已經成為南北商隊必至的集散地。楊安玄上任後下令三十里修一驛,雖然仍未完全做到,但至少沿途經過的每個屬縣都有一兩個驛站。

一路急馳,無心看風景,四月十日楊安玄來到陰家莊,先去拜見陰晞。

陰晞看到楊安玄兼程趕來,十分欣喜,說明楊安玄並非貪圖孫女的美色,對珍兒有情意。

帶著楊安玄前往梅莊,陰晞有些擔心地道:「珍兒的產期就在這幾日,穩婆說腹中孩兒較大,怕生產不易。」

楊安玄心中一沉,這個年代生產不易對女人來說九死一生,忙問道:「珍兒近幾個月可曾按愚所說每日行走兩刻,或者爬爬茶山。」

陰晞道:「老夫每天都會到梅莊陪她走上兩刻鐘。」

笛聲遠遠傳來,楊安玄加快腳步,快走幾步醒悟過來,陰老爺子還在身後。陰晞見楊安玄停住腳步,笑道:「安玄,你且去看珍兒,不用管老夫。」

楊安玄歉意地一笑,快步朝水榭行去。水榭中,陰慧珍坐在墩凳之上,面朝潭水,紅唇噘起,歡快的笛聲從她的唇邊蹦出,飛舞在潭水之上、柳絲條畔、鮮花叢中。

身旁侍立的陰芹看到楊安玄,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提醒陰慧珍,楊安玄擺手示意,靜靜地站在亭柱邊聽著美妙的笛音。

一曲吹罷,楊安玄輕輕鼓掌,笑道:「宛轉悠揚,真乃天籟。」

陰慧珍驚喜地回望,看到倚柱含笑的楊安玄,忍不住以手掩唇,喜道:「玄郎,妾身莫非在做夢不成。」

楊安玄上前輕輕攬住陰慧珍的肩頭,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輕語道:「珍兒,委屈你了。」

陰慧珍微感羞怯,將頭倚在楊安玄身上,喃喃語道:「玄郎能來,妾縱死無憾。」

三日後,陰慧珍艱難誕下一子,萬幸母子平安。

陰慧珍躺在錦榻之上,看著楊安玄溺愛地親手替兒子換尿片,心中甜蜜,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陪在陰慧珍母子身邊

七日,楊安玄替兒子起名楊翼,希望他將來能自由自在,展翼飛翔。

四月二十一日,梅莊。

楊安玄親了親熟睡中的楊翼,將他交給陰慧珍,輕輕地抱了抱陰慧珍,在她耳邊輕語道:「保重,等愚從洛陽回來再來看你們母子。」

看著楊安玄離去的背影,陰慧珍淚流滿面,楊翼被落在臉上的淚水滴醒,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