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公差一席振聾發聵,總算教那衙役如夢初醒。身形縠觫,顫聲答道:“就……就是咱弟兄們帶回來的那個當兵的。他剛剛突然醒了,非吵著要來見過大人!”

“我們攔在門外不許他進來,誰成想……誰成想他便直接動起手來,現如今已打傷了咱們七八個的弟兄!”

“你們明明幾十號人,非但攔不住個只剩下半條命的廢人,竟還反倒被傷了七八個去?”

問明箇中原委,柴公差幾乎被氣得背過氣去。“刷”的抖手抽出刀來,鐵青著臉膛便往外面疾行。

“軍情緊急如同星火!若再磨蹭下去……只怕汴梁城裡百餘萬黎民便要人人性命不保!”

那軍士所言,端的不啻晴天霹靂,頃刻間教在場人人無不大驚!賀庭蘭神情劇變,連忙阻住柴公差,又命他出去後教雙方罷手,再將那軍士帶到堂中與自己相見。

柴公差不敢怠慢,就此隻身出得門去。不多時再度迴轉,身後便跟著那大鬧府衙的軍士。

“您便是城中的知州大人?”

那軍士頰間汗水橫流,難掩一派風塵僕僕。一俟望見主位上的賀庭蘭後,登時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叩頭。

“朝廷危殆!求大人火速發勤王之兵,即刻北上前往靖難!”

得知此訊滿座譁然,眾人彼此面面相覷,良久猶是難以置信。

“你說什麼?”

賀庭蘭瞠目結舌,下意識站起身形,愕然發問道:“汴梁身居中原腹地,周遭向來戒備森嚴,又怎會無緣無故,突然下詔地方勤王?”

他急形於色道:“你……你且把話說清楚!此番來的究竟乃是何方之敵,現而今朝廷上下又到底是怎樣一副境況?”

那軍士渾身發抖,口中語氣甚急,“回大人的話,是北方金人揮軍南下,一路勢如破竹!標下前來報信之時,其兵鋒便已直指京城北郊,同城門相距不過百里之遙!”

言訖,他又仰起頭來望向賀庭蘭,本來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竟眼看著便要潸然落下淚來。

“眼下朝廷內外皆已亂作一團,不知究竟該當是戰是和。倘若長此以往……長此以往……”

“原來竟是他們!”

乍聞那軍士說來者乃是北方金人,少卿心中頓時一懍。雖明知宗弼與雪棠等人早已為此陰謀算計多年,卻還是未能料到他們竟會來的如此之快。

“是了!”

賀庭蘭脊背嗖嗖發涼,又猛地如夢驚醒,“我猶記得在此之前,朝廷曾遣下五路大軍齊頭北上,以拒邊塞來犯之敵。單是中路由宗帥親領,便少說有步騎不下十萬之眾!”

“足足四五十萬人馬……又怎會敗得如此之快?這……絕不可能!”

“如此大事,標下豈敢戲言?”

見賀庭蘭兀自不肯相信,那軍士頓時急從中來。朝前跪爬數尺,端的聲淚俱下,“金狗狡詐多端,故意使我各路大軍相互離散分隔,後以重兵分別擊破。再加營中大事小情,全都歸由監軍定奪,可這些人個個皆是文官,於兵家戰法從來一竅不通!”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可憐那五十幾萬弟兄深入險境依舊渾不自知,等到終於有所察覺,卻早已彼此首尾難顧,做了旁人案板上的魚肉!不消半月工夫下來,除卻宗帥領著些殘存部曲且戰且退,其餘各路卻是全軍覆沒,十人中往往不見一人倖免!”

“不好!”

那軍士話音方落,兄弟二人幾是異口同聲。扭頭與對方眼神相接,不由得皆憶起大哥杜衡,此刻不就正在宗澤帳前效力!而今宋軍遭逢慘敗,也不知他現下安危如何,又是否業已逃離生天,依舊好端端的活在人世?

少卿難抑焦急,連忙向那軍士發問:“你說宗帥正攜殘部且戰且退,那他們現下又在何處?”

那軍士微微一怔,先朝賀庭蘭看過一眼,才終於開了口道:“現下宗帥正把軍帳紮在汴梁城北五十里外,好為朝廷與各路勤王之師盡力拖延時日。”

“可……可在他老人家手中,至多隻剩區區五六萬人馬,又如何抵得過金狗三四十萬大軍的輪番攻打?”

“將……將軍放心!庭蘭這便去整備軍兵,明日一早便率人北上!”

賀庭蘭眼前發黑,良久總算略斂慌張,急忙忙大聲說道。那軍士聞言大喜,不迭伏在地上叩頭,只是另一邊廂,柴公差卻始終眉頭緊皺,直俟糾結半晌,才又踏步走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