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沐陽賢弟抬愛,楚某不過恰逢其事,一切還要多多仰仗諸位同道鼎力相助。”

楚人澈慢條斯理,信手自一旁案上端起茶來,遞至唇邊輕輕呷過一口。

陡然間,幾許空靈幽光毫無徵兆,憑空現於人前。其勢如電光火石,赫然直指少卿胸膛。

少卿大驚,雖有心閃身躲避,奈何這幽光實在太過迅捷。轉眼遭其正中,只覺陣陣涼意沁透衣衫,教人悚然遍體生寒。

他驚魂甫定,低下頭來一望,發覺胸口處已忽的多出三點水痕。三者大小相仿,恰似寒梅簇錦,端的美輪美奐。

再見楚人澈手中,原本幾近滿溢的一盞清茶,此刻已然只剩不到一半。他將那杯盞掐在指間,外面曦光過際,兀自漾起一泓盈盈水色。

“顧少俠武功了得,為防個中生變,楚某隻好暫且將你經脈阻滯,還望少俠萬勿見怪。”

楚人澈神情微妙,一番看似賠罪之語,自他口中說出反倒頗顯凜然自威。

少卿心頭一懍,暗中催動內息。果覺體內空空如也,宛若脫力一般。臉上冷笑不止,憤然寒聲道:“晚輩何德何能,竟教楚家主出此手段,那也著實何幸如之!”

“事關重大,畢竟馬虎不得。倘若你我易地而處,想必少俠亦不敢對此心存僥倖。”

楚人澈話音甫歇,自有數名楚家弟子分自左右上前,將少卿團團圍住。人人屏氣凝神,儼然如臨大敵。

為首一人道:“顧少俠,請吧!”

少卿面如死灰,如今內力盡失,縱然有心逃脫,終歸亦屬不能。他思來想去,心覺與其徒留在此受人折辱,倒不如先行退下,再將一切從長計議不遲。

話雖如此,可一俟看見在場眾人目眥欲裂,無不將自己視作奸賊,還是教少卿氣從中來,滿腔憤恨難平。等到片刻挺起胸膛,又朝在場眾人逐一望過,這才不失睥睨傲然,與身邊眾人大踏步的出了門去。

“這小畜生如此氣焰囂張!今日若不教他長個教訓,莫非他還道咱們各派無人,當真殺他不得!”

眼見少卿一副趾高氣揚,陸惟舟霎時怒髮衝冠。右手低按佩劍,不由分說便要前去追趕。

不料才走數步,一股勁風忽在身後而起。饒是她身為江湖耋宿,武功卓絕,一時亦不禁為之側目,心下惶惶思避鋒芒。

“姓楚的!我陸惟舟頂天立地,不怕同他青城山爭個長短高下!縱然本事不濟死在他璇燭老賊的手裡,那也遠強過某些畏敵如虎之人千倍萬倍!”

“笑話!”

楚人澈傲然同她直視,口中縱聲清嘯。

“一指橫江百年煊赫,又何曾在人前墜過半分志氣!”

他面膛冷峻,有如寒鐵一般。凡灼灼目光過際,不啻兩束長明爝火,森然洞懾人心。

“今日楚某在此立誓!三月之內如不能徹查此事,我當親率門下弟子趕赴青城。替我天下各派同道,向璇燭當面討還公道!”

眾人押解少卿,於楚家一路千迴百轉,良久來到一間偏房。想是此間無人日久,等到為首一人徑直推開兩扇大門,頭頂楹木之上無數積灰登時撲簌簌如雪飄落,直嗆得眾人紛紛咳嗽不已。

那首領眉頭微皺,沉著臉孔道:“我等師命在身,還請少俠配合照做,莫教咱們彼此好生為難。”

少卿聞言,自顧自冷哼一聲。撣落身上一層細密飛灰,獨自走入屋內。

他抬起眼來,只見面前一座生鐵牢籠,將房中分明隔作內外兩重。籠內起居用具一應俱全,雖較客舍遠有不及,但同尋常百姓人家相比,猶然可謂至奢至靡。

少卿猶在氣頭,索性直接坐到榻上,斜著眼冷嘲熱諷道:“還請閣下轉告楚家主,就說顧少卿已然插翅難逃。若是有朝一日他想要拿我的性命來堵住各派悠悠之口,我便隨時在此恭候大駕。”

“你……”

那人臉上變色,剛想開口怒罵,卻又把話生生咽回肚中。囑咐一名弟子留下看守,自己則向其餘同門微一努嘴,一同大踏步的去了。

自從松濤堂離開,至今已有約莫小半個時辰光景。少卿渾身疲乏,就連兩片嘴唇也都渾無半分血色。趕緊盤膝而坐,小心翼翼引著一縷氣息遊走體內各處穴道經脈。渠料楚人澈內力著實深不可測,先前那三點水痕非但形同鐵索,更似千峰萬仞壓迫形骸,任憑自己如何苦苦掙扎,端的不見絲毫鬆動跡象。

他心亂如麻,一時千頭萬緒。然內力一脈最是講究心無旁騖,渾渾噩噩間一股氣息走岔,雖萬幸尚未傷及臟腑,卻也不由得覺喉嚨深處腥甜微嗅,直接“哇”的嘔出一口血來。

“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竟還想在家主手裡討到便宜?真是可笑至極!”

外面那楚家弟子滿臉鄙夷,如看戲般倚在門上。少卿面同金紙,早已無暇同他置氣。可轉而回憶連日之事,又端的越想越覺憋悶。到頭來索性將這許多惱人情形悉數拋諸腦後,和衣上床倒頭便睡,管它將來洪水滔天。

待少卿再度轉醒,不覺已是夜半。透過一旁半開軒窗,惟見外面明河如瀑,時有微風輕拂,摶碎滿庭芳菲馥郁,幾斛蟲鳴參差。

“馮洋師兄,我來換你回去歇息啦!”

少卿才欲翻身,耳邊忽的傳來腳步。自院中遠遠跑進一少年人來,口中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