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璇燭則始終面色哂然。只等她放下手來,這才悠悠續道:“明日一早,姑娘便可同小徒一道動身。待他面見楚家主後,自會將其中原委一一分說清楚。”

“我還道你怎的如此好心!原來說來說去,我也不過只是你們手裡面的階下囚罷了!”

楚夕若恍然大悟,面色隨之倏變。少卿見她一副忿忿模樣,心下著實好生痛快。又森然數聲蔑笑,陰惻惻的從旁冷嘲熱諷道:“你若真是個有本事的,不妨這便自己出了離陽殿去!”

“哼!只怕不消半個時辰的工夫,便會知道什麼才叫寸步難行。”

“我楚夕若縱不成器,也輪不到你這邪魔外道說三道四!”楚夕若怒極反笑,一張未施粉黛的臉上淺凝嗔顏,反是倒種褪去雕飾的別樣清麗。

她盛怒之下怫然而走,孰料才剛邁開步伐,一陣曉風遂迎面而來。無論足下如何輾轉閃躲,這清風卻皆能如影隨形,恰似一道無形壁壘般將其牢牢桎梏。

“璇燭尚有一言,還請姑娘稍安勿躁。待在下把話說完,倘若你依舊執意要走,我等也絕不再加阻攔。”

楚夕若銀牙輕咬,憤然緘口不言。一隻素手下意識朝腰際摸索,才又想起隨身佩劍早已被那老者毀去。如今自己兩手空空,要想從璇燭手中逃出生天,恐怕也真比登天還難。

璇燭面如靜瀾,悄無聲息撤去在其內力,雙目煒然如蘊清光。

“楚家青城東西相踞,彼此勢成水火。璇燭德薄能鮮,原不足委以重任,只盼有朝一日得與楚家主秉燭促膝,親耳聆聽教訓。”

“無奈教中事務繁多,數欲成行往往事有不逮。這次之所以遣小徒與姑娘同赴貴派,正是願使貴我兩家化干戈為玉帛,令天下世人從此倖免傾軋之苦。”

“你此話當真?”

“拳拳摯誠,還請姑娘明為此鑑。”

事到如今,楚夕若也別無更好之法。兩道秀眉微微蹙起,口中冷冰冰道:“今天我便先姑且信了你這番話,可若是一旦有朝一日,教我發覺了你們其實是在包藏禍心,暗中圖謀不軌……”

“哼!你便等著給你的好徒兒來收屍吧!”

少卿對此不屑一顧,本想繼續開口諷刺挖苦,卻被璇燭先而應道:“一切還賴姑娘從中斡旋,幸使楚家主知此青城寸心。”

楚夕若亦不多言,邁開雙腿便走,只將一句話語擲地有聲。

“明日一早我自會在山門等候,倘若你來得遲了,那便恕我再不奉陪!”

“這人好沒道理!險些傷了子昀不算,還對先生這般出言不遜!剛才若不是您執意攔著,我也非要教她有個教訓不可!”

少女前腳才一踏出門去,少卿早已忍無可忍。向著其人遠去背影恨恨啐過一口,將滿腔牢騷脫口而出道。

“少公子!你……你先消一消氣。”

子昀驚魂甫定,可不知怎的反倒臉現遲疑,口中怯生生道:“這位姐姐兇是兇了一些,可其實……其實也並沒打算當真傷我。”

“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旁人的心思全都寫在臉上,只教你一眼便看得一清二楚?”

少卿嘴裡不依不饒,眼神微妙上下打量,更將一條臂膀半搭在子昀肩頭之上,“依我看,定是那姓楚的會使什麼邪門妖法,這才給你莫名其妙迷了心智!”

“我問你!若是她當真不存惡念,難不成我和先生卻反倒成了惡人,乃是故意同她作對不成?”

“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子昀面色惶惶,唯恐少卿一言不合,竟當真誤認自己反而替外人出頭。兩眼祈求似的望向璇燭,急盼他為自己證明心跡。

璇燭道:“今日天色已晚,你這便回去早作準備。往後我不在你身畔,切記凡事小心謹慎,多與你柏姑姑仔細思量,萬不可輕易草率而行。”

“至於那位楚姑娘……我觀她適才雖言辭犀利,但其實也未嘗不是一副俠義心腸。你一路同她相處,總要多少存些忍耐。倘若只知針鋒相對,只怕定會教此行舉步維艱,得於事倍功半。”

“先生,您這是怎麼了?”

少卿微微一怔,只覺恩師這番叮囑未免太過事無鉅細,教人好生莫名其妙。璇燭莞爾一笑,轉身在主位之上坐定,又將身軀慵慵倚在一道隱几之上。

“無妨,只是年紀大了,平素難免多生倦怠。我自在此多留一會兒,你們不必太過擔心。”

少卿將信將疑,無奈只得依言告退。與子昀雙雙退出離陽殿去,又獨自在外駐足許久,直俟認定裡面並無異樣動靜,這才放心動身離去。

風聲颯颯,席捲天地。無數燭炬搖曳晃動,灑落一地刺骨幽光。璇燭胸前隱隱作痛,不過剛試著提起一口氣來,登覺那被老者一掌拍中之處,如有萬千柄無形鋼錐攢刺肌膚。霎時間只痛的額上冷汗密佈,一張面龐亦倏地轉作慘白。

“真人武功出超入微,小子狂妄無知,今日總算……受此一教……”

他無由一聲苦笑,暗自拭去唇角鮮血。卻有數點緋色墜落塵寰,恍若寒梅怒雪,渡盡萬里關山。

翌日清晨,少卿猶在太虛境中徘徊容與,鼻扉間忽的襲來數許馨香嫋嫋。渾渾噩噩一掌抵出,箇中虎虎生風之勢,倒也頗有幾分銳不可當的無儔神威。

“你這小猴崽子,想要一掌打死你柏姑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