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大家夥兒開始相互拜年。

現在官莊、還有別的生產隊,這兩天村幹部家裡,前來拜年的親戚朋友絡繹不絕。

但與別人不同的是,十里鋪生產隊卻是反過來了:得由生產隊的幹部們,各自提著禮物去給社員們拜年。

雖然說幹部們提的禮物,都是從生產隊集體賬戶裡面出的。

但畢竟由幹部向社員們拜年,這在塞北大多數的農村裡,還是大姑娘上頭一遭。

尤其是那些老實巴交、一輩子遠遠看到了幹部,都得預先站在路邊讓道的憨厚老漢、老婆[pò]兒們。

他們看見幹部們,提著過年禮上門給自己拜年,簡直就惶恐的這些人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甚至有一些膽小的老實人,差當場給幹部們下跪了。似乎不這樣做,無以表達他們心中的感激、不安之情。

“別哈弄!現在不時興下跪這一套。黃老漢,你這是要折煞我嗎?”

婦女隊長汪春花,忙不迭的扶著生產隊裡的“五保戶”黃老漢,“現在根據我們生產隊裡的新規定。

每年我們這些幹部,必須要向社員們拜年、必須去社員家裡上門慰問,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你給我磕什麼頭?你這不是讓我犯錯誤嗎?”

“感謝組織上的關懷!”

黃老漢激動的熱淚盈眶,“額這一輩子,還是在生產隊幹部們的領導和關懷下,有生第一次吃上了八大碗席面!

我也過上了新年有羊肉,又有豬肉的好日子!如今我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額明兒就是上山了,也覺得值了嗚嗚嗚.”

汪春花嗔怪一句:“大過年的,看伱說些什麼咧?你得好好保重身體,好好的過日子。咱們生產隊以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哩!”

黃老漢一輩子沒個名字。

打小的時候,生產隊裡的人就叫他毛蛋、叫他黃憨憨。

等到他再長大了一些、開始替生產隊裡放羊之後,同村的人明面上又叫他黃光棍。

背地裡就叫他黃絕戶。

現在等到他老了,於是他的名字就變成了黃五保、黃老漢了。

“好,額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看著咱們莊子,怎麼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好!”

黃老漢老淚縱橫:“這日子,有盼頭了!咱這心裡呀,舒坦。”

汪春花放下禮物,柔聲安慰:“放心吧!不用等到出正月,您會看到咱們莊子,是怎麼發生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的。

說不定再過上二年,你還能娶上一門‘羞子’也有可能哩!”

黃老漢其實並不老,他今年才45歲。

只不過塞北的日子苦寒,這邊的人普遍顯老。

無情的歲月利刃,在他那一張45歲的臉上,生生刻劃出了65歲的蒼老模樣而已。

像黃老漢這種年齡,若是擱在南方的話,正是身體力壯、年富力強的時期;

正是生活的經驗積累和人脈關係,達到嶄新高度的時候。

40歲出頭的中年男人,正是大展拳腳,創造人生價值的巔峰時刻。

但是在貧瘠、苦寒的塞北,像黃老漢這樣、提前進入老年期的人,真還不在少數。

“好好好,額看著。”

黃老漢連連拭淚,“娶羞子,額是不敢指望了。只希望咱們莊子裡的鄉親們,過得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