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邑中的一處小宅院中。

自曲阜搬到此地居住的高張,正與高柴對弈。

高張落下一子,隨後抬頭望向坐在對首的高柴,開口問道:“柴啊!我聽說你在菟裘大夫的手下做邑司寇。

但我到菟裘七天,你每日都要來同我弈棋,難道菟裘平時沒有什麼案件需要審理嗎?”

高柴聞言,一面觀察著棋盤上的局勢,一面回應道:“叔父作為高氏之主,平時治理的都是臨淄、即墨那樣的大邑。

在齊國,僅臨淄一城,仰高氏鼻息生存的便有五鄉之民,您一句話,便可以左右數萬人的命運。

做慣了大決定,您不瞭解菟裘這樣小邑的情形倒也在情理之中。”

高張聞言來了興趣:“喔?難道治理國家,還有大小之分嗎?”

高柴笑道:“那是當然。治理小國,要講人情。治理大國,要按法令。

講人情,能夠得到鄉民的擁戴。用法令,能夠獲得賢士的效命。”

高張聞言不免詫異道:“我只聽說過要用法令匡正國家的道義,糾正百姓的行為,卻沒有聽說過用人情治理國家的。你的這個說法,是孔夫子教給你的嗎?”

高柴搖頭道:“非是夫子所言,而是我自己參悟出來的。”

“此話怎講呢?”

高柴道:“強調法令的政令容易得到賢士的效勞,但卻因此失去民眾的依靠。

強調人情的政令容易令民眾歡愉,然而賢士卻因為不容易受到提拔,所以選擇遠離。

叔父身為齊之二守,位高而權重,日日思慮強大國家的方法,哪怕吃飯睡覺也不得半點安寧。

而我作為菟裘的邑司寇,卻有時間陪您下棋。

這不是我比叔父更加賢能,而是我們所面臨的情況不同罷了。

齊國乃千里之大國,生民眾多,性情各異,城邑之間的情況也不相同。

同樣的政令,放在臨淄為良政,放在即墨就是惡政。

所以您用法令來治理國家,藉此來收攏賢才,用他們的智慧幫助您進行治理,這是正確的做法。

但同樣的做法,在菟裘卻不適用。菟裘民寡而地少,民性忠厚而少奸計,遵周禮而鄙夷俗。

要想治理菟裘這樣的小邑,只需摸清他們的性情,設立相適應的賞罰制度,再樹立幾個受人尊重的長者作為榜樣。

民眾的習俗與法令相符,他們所認為的對錯與法令保持一致,人人家中又皆有多餘的糧食與錢財。

如此一來,又有什麼人願意觸發法令招致責罰,菟裘又哪裡需要什麼人來治理呢?”

高張聞言,總算明白了高柴的治理之道。

他不由感嘆道:“魯民忠厚,世人皆知。只可惜啊!如果我國的百姓也如同魯人一樣忠厚,又何至於這麼難治理呢?”

高柴聽到這裡,只是笑著回道:“叔父這麼說,未免也太貪心了。齊國雖然難以治理,但卻因此而強大。魯人雖然忠厚,但卻因此而弱小。”

高張不解道:“什麼叫做因為難以治理而強大呢?”

高柴回道:“當初伯禽與太公分別前往齊國與魯國就藩。

伯禽三年後,才到鎬京向周公彙報政績。

而太公五個月就返回了。

周公問伯禽:‘為什麼報政如此緩慢呢?’

伯禽回答:‘我在改變當地的風俗,變革當地的禮儀。尋常百姓父母死後也要服喪三年,所以到這時候才來報政。’

周公旦又問太公:‘為何如此迅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