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曲阜,宰予小宅。

自從宰予被封為菟裘大夫後,魯侯便下令為他翻修了位於曲阜的住所。

只不過宰予一再推辭,後來他在大野澤之戰中大勝齊軍,魯侯又故事重提,宰予本想順勢接受。

可他轉念又想起了蘧伯玉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於是他便向魯侯要求,把房屋中漏風漏雨的幾處破損填補上,並在房子四周圍上了一層矮牆就夠了。

費邑宰公山不狃站在街邊,望著面前這座不起眼的舊宅,忍不住好奇地向守候在門外的看門人問道。

“宰子如今貴為魯國的上大夫,繼續住在這樣的地方,難道不怕國中官吏恥笑他吝嗇嗎?

如此尊貴的身份,卻委身於這樣鄙陋的宅邸,宰子身為我國的大行人,他難道不顧及與諸侯交往時,會影響我國的聲譽嗎?”

看門人聽到公山不狃提問,只是恭敬的回答道。

“您不是第一個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我也曾向他提出過疑問。

只是我家主君回答說:‘從前我貧賤的時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學生,每天在頌念《詩》《書》之餘,如果能按時吃到兩頓熱騰騰的黍飯,便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現在我雖然身居上大夫這樣的高位,代表國家行使著大行人這樣關鍵的官職,倉廩中裝著幾代人都吃不完的糧食,一言一行就能決定菟裘數百戶民眾的生死。

我的富有和權力達到了這樣的地步,我又怎麼敢不越加謹慎呢?

從前齊國的東閭子沿街乞討,碰見了認識他的人。

那人好奇的問東閭子:您從前做齊國的輔相,事到如今,為什麼會落到這樣的境地呢?

東閭子嘆息說:我為相六年,然而卻未曾推薦一人。我曾經兩次擁有過三千萬的財富,卻沒有使一人富足。我現在有這個下場,這應該歸罪於我不瞭解士人運數變化的規律啊!

由此可見,事務的變化是難以預測的,時起時伏這是命運的規律。

能夠在數年間積累與國家匹敵的財富,也能在朝夕之間淪為衣不蔽體的乞丐。

能夠在時運到來時身居相國一般的高位,也能在時運不濟時成為姓名不保的囚徒。

如果東閭子在他富裕時,可以將財富分給正處於食不果腹的貧苦民眾。

如果在他顯貴時,可以多多提攜處於貧賤之時的貧寒士人。

那麼當命運逆轉、時運變化之際,東閭子遭逢禍患、淪入人生低谷之時,那些曾經受過他恩惠計程車人君子、勞苦大眾,難道還能對他棄而不顧,對他沿街乞討的慘狀坐視不理嗎?

我願以東閭子為警戒,將我的富貴分給他人。

只願將來我沿街乞討的時候,能夠從百姓的手中,多討來兩口飽飯吧。’”

公山不狃聞言,忍不住肅然起敬,他低下腦袋連連嘆道:“宰子之賢,果非我所能及啊!”

可他這話剛一說完,又看見地上的門檻卻是新的。

公山不狃不由疑惑道:“這……宰子不是說,不翻新他的宅邸嗎?可為什麼這門檻卻是新的?”

看門人聽了,只是笑著回道:“主君確是不願翻新宅邸,但自從做了魯國的大夫以後,門檻卻是不得不換新的。”

公山不狃一尋思,還以為這裡面是有什麼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