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馬雙目炯炯有神,瞳孔略紫,頭部方正圓滿,通體純白如雪,體格勻稱健壯,當是世間難尋。衍之兄此馬從何而來?”

趙嘉邯撫了撫馬頭,淡淡道:“此馬名為照夜,乃昔日梁王所贈,從前母馬育有二胎,這是其中一匹。”

“梁王……”趙青頓了一下,“梁王已死,另一匹又在何處?”

“西山。”

那裡住的人是固倫公主,趙青本來還想去拜訪一番以物換馬,但思及當日固倫公主出事時趙嘉邯的狀態,這一來二去就將人的心思猜了個六七分,即便如此心裡還是不由得幾分失落,不過他還是恭維道:

“也只有這樣的馬才配得上衍之兄了!”

趙嘉邯翻身上馬,接過下屬遞過來的馬鞭,揚聲道:“你那匹靈稚也不錯,是西戎繳獲的戰馬,聽說夏侯楚也騎過,你且試試如何?”

趙青躍上去,那馬性子頗為烈氣,左右搖擺想要把馬背上的人甩下來。

趙嘉邯拉韁往後退開幾步,“這匹馬只是看上去烈,其實脾性溫馴,就看四柳兄有沒有本事降服它了。”

趙青勒繩伏在馬上,一邊提鞭去抽它,試圖讓它吃痛屈服,而此馬則不肯輕易為他所騎,雙蹄一樣就要把人倒墜下去,一旁觀摩的下人都心驚肉跳地捏了一把汗,趙嘉邯在捋著照夜的馬鬃,絲毫不見擔憂。

眾人以為趙青要就此被甩下來摔個殘廢,卻不想他後心一仰以劍鞘撐地,穩住身形後借力騰空,穩穩壓在馬上,勒轉馬頭給了狠狠一鞭,原先兇猛的靈稚嗚咽一聲,洩了氣任由他牽著走了。

周遭發出一陣喝彩,趙嘉邯在心中微微點頭,朝他讚許一笑。

“衍之兄,今日去何處?”

“不如去郊外跑上一圈,回來再喝上幾壇陳酒,這樣豈不快哉?”趙嘉邯衝一眾下人揮手:“今日晚歸,告訴叔父不必等候。”

二人打馬過橋,穿過鬧市,直衝郊外而去。

天邊大雁迴環,地上叢林漸稀,暖光照耀在趙嘉邯身上,他提氣一引,雙足立於馬上,闔目聽著耳畔的風聲和身後遠去的驚呼,只覺得林風撲面而來,心上的壓抑和多日睏乏於心的抑鬱一掃而空。

這一刻,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回到了這裡。

屬於他的地方,上京。

趙青從他身後跟過來,遠遠喊道:“衍之兄——我們要到哪裡去——”

趙嘉邯凝目盯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棚帳,手指卻指向天上的大雁:“我要去借一副弓把它們射下來!”

“三里之外就是大雁塔,這些大雁少說也有上百隻,衍之兄好氣魄!”

趙青策馬與他同在一處,“聽聞衍之兄箭術高絕,千軍之內可取人首級,在下不才,箭術粗淺練過幾年,自問還有幾分本事,今日倒要來討教一二!”

“自當奉陪!”

二人並駕齊驅,座下的馬兒也似乎受了主人情緒感染,長嘯一聲,飛快地奔騰起來。

你追我逐,好不痛快。

借到了弓箭,趙嘉邯一馬當先三箭齊發射下四隻大雁,趙青連連讚歎,隨即不甘示弱地連出三箭,同樣箭無虛發。

策馬揚弓,少年意氣,像是又回到數年前秋獵時的情形,隨行的李菊於上百個官宦子弟之中一眼看到最風姿卓絕的那個人,那個人閉眼射箭,心隨意動,整個人沉若凝碧,出手卻堪稱奇絕,一箭洞穿三隻雁的脖子。

那一刻,他確信世上再沒有人能入他眼中。

沒有人知曉李菊那幅圖上畫的是誰,然而那樣的神情,即便是背影,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天色漸漸沉了下去,墨色浸染夜空,月亮漸漸爬上空中。

趙嘉邯躺在草地上數著離她最近的星星,身旁的趙青已累的說不出話來,他靠在土坡上歇了一會兒,才道:“今天……你射了多少隻?”

趙嘉邯沒有吭聲,他怎麼記得呢,他一心只想著多射幾個,好想那樣就能作聘禮把南棠娶回家一樣。

她說過樑王曾經給她母親親手射了兩隻大雁,按西戎的規矩,若是有一個男子肯為一個女子射下來雁來,她是要嫁給他的。

可是,他射下來這樣多,南棠會願意和他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