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繪月、田吉光、胡金玉在正屋裡落座。

李俊把柳枝棗糕等物扛進廚房,讓家裡唯二的兩位大娘去安置。

兩位大娘和老張從寒食到清明都要歸家,今天務必把這三天的東西安置出來,忙得腳不沾地,沒空泡茶,李俊燒滾了水,提著茶壺進屋沏茶,每人面前放上一杯,隨後就一屁股坐下。

胡金玉看著杯子裡浮著幾片茶葉,眼裡的淚收了,沉痛道:「胡家,完了。」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宋繪月時,問起宋繪月家中情形,宋繪月輕描淡寫的說「家破人亡了」。

如今他感同身受,比起宋繪月來,更多了一層悲意。

他坐在宋繪月的家裡,宋繪月不用再動刀動槍,單是這麼看著他,就足夠讓他感到絕望。

因為他的一時心軟,讓她絕地生還,也讓張旭樘這個兇狠的傢伙盯上了胡家,讓胡家走向覆滅。

他和宋繪月是仇人,宋繪月殺死他翁翁時的情形,他還歷歷在目,一旦自己重振旗鼓,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仇報了。

然而他沒有這個本事,在定州這個泥潭裡輾轉騰挪了許久,和宋繪月的差距越來越遠。

現在,一切的仇恨都不必提,他得先活下去。

他喝了一口茶,慢慢說起定州所發生的一切。

賬本如何丟失,家中如何失火,自己又是如何死裡逃生,一路的進了榷場,在賀江淮保護下留住了性命,在榷場時他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想要活命,只有進京都投靠宋繪月——宋繪月的敵人是張旭樘,他還有可以利用之處。

宋繪月仔細聽著,聽完之後點了點頭。

胡金玉確實有大用。

宋繪月取出兩枚銅錢,擱在桌上:「這是你的買命錢,當時我能留你一命,現在也能庇護你,但是你得給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我會送你回定州,你可以重新來過。」

胡金玉看著這兩枚銅錢,當即百感交集,感覺這毫不相干的兩枚銅錢已經經歷過定州的風霜,浸滿了胡家人的鮮血,讓他眼淚滔滔而出,恨不能放聲大哭。

他擦乾淨眼淚,收起這兩枚銅錢,將身後包袱放在桌上,輕手輕腳解開來:「賀江淮說這是榷場的吉物,大娘子在定州要辦的事情危險,讓我帶來給你,保佑你們平安。」

是榷場常放著的普賢菩薩。

普賢菩薩以悲天憫人的目光看向世上所有鮮血。

「你要***什麼?」胡金玉問。

宋繪月想了想:「過了清明再說,這幾日,你就留在這裡。」

田吉光也很想留在這裡,然而不行,他還得去準備寒食,隨著胡金玉而來的兩個人,還等著他回去投餵。

田吉光走後,屋子裡就只剩下胡金玉這一個閒人,宋繪月和李俊出去插柳條了。

胡金玉坐著喝茶,打量屋子裡的情形,打量完後,繼續坐著喝茶,把一杯茶喝的清淡無味,才站起身來,慢慢走到門口,想找一找淨房在哪裡。….

院子裡一片忙碌。

李俊插完了柳條,蹲在地上把沙糖往米粉盆子裡倒,隨後挽起袖子,伸出兩隻手,在盆子裡一頓攪和,宋繪月也蹲在一旁,往一塊薄薄的皮子裡塞菜,塞的滿滿當當之後,試圖捲起來,皮子無論如何也合不攏,她不得不把裡面的菜倒出來一半,重新再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