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自顧自的感慨,將晉王貶的一文不值,說過之後,他再次嘆息。

“索性朕不止你這一個兒子,燕王昨日在相府擋的不是你,而是給朕擋下一個爛攤子,若非燕王在,你恐怕是要把相府鬧個天翻地覆的,朕這些個兒子裡,燕王最明白朕的心意。”

燕王不在此地,但是靈魂彷彿就在大殿裡飄蕩著,和張家父子一起受了今上的誇讚。

今上又對張瑞道:“朕知道這報上的東西必定是胡說八道,可百姓不知道,民心動盪,對朝廷不好,此事總要有個交代,相爺,此事交給你。”

張瑞連忙跪下領旨。

今上一揮手,將張家父子揮了出去,獨獨留下晉王,還要對他痛斥一番。

然而等大殿之中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之後,今上卻讓晉王從地上起身,站到自己跟前,給自己端茶。

接過茶杯,他那聲音奇異的輕柔下來:“壽明啊,我對你真是失望。”

晉王垂著頭,垂的很沉靜,心裡自有主張。

他知道今上所說的失望是什麼,今上縱然要立燕王為太子,也不希望張家人佔據朝堂太多的位置。

張家的人馬已經夠多了,多到連岳家都要和張家聯手。

可今上性子懦弱,不便親自出手和張家打擂臺,甚至還要依仗張家在朝堂之中的威信,正好晉王出現在他的面前。

原來他還有這個兒子,可以成為自己的刀,與張家制衡。

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今上認為晉王是沉得住氣的,只要自己稍微一提攜,就能順杆往上爬,在朝堂中站穩腳跟。

然而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晉王會沒出息到如此地步,為了一個女人,就跑到張家大鬧一通。

這一鬧,言官的摺子就遞了進來,今上想讓晉王進朝堂,眼下是不可能了。

這便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在他眼裡,晉王的情感毫不重要,最好沒有,一個沒有感情的工具才是他想要的。

“罷了,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你就在府中好好思過,等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朕。”

晉王卻忽然開了口:“兒子想去編制魚鱗圖冊。”

三司中有鹽鐵、度支、戶都,戶都下又有四屬,清丈土地,查實田畝,編造魚鱗圖冊,乃是四屬中最末尾的一屬。

是個人微言輕的去處。

今上看著這個三句話不離田地的兒子,完全不知作何回答。

哪怕晉王生出一片痴心妄想,想要去管理鹽鐵,他也不會有此感嘆。

最後他只能嘆息一聲,揮一揮衣袖,將晉王也揮了出去,並且下旨,讓晉王去戶都管理魚鱗圖冊。

晉王走出大殿外,深深吸了一口冷氣,還未出去,就見到了後宮儀仗。

前方四把繡扇遮蔽,後方內侍八人,宮女十二人,各持金斧、金骨朵、金交椅、金腳踏、金水盆、金水罐、金香爐、金香合、金唾壺、金唾盂,排成兩列,擁著一架步輦款款而來。

張貴妃用著中宮儀仗,目不斜視,晉王退至一旁,垂下了頭。

頭不重,然而他還是垂的很艱難,很痛苦,彷彿脖子上掛了千斤重的大枷。

千斤重也好,萬金重也罷,他都忍著,忍下一切羞辱、捶打、利用,只因他沒有依靠,要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旨意一出,剛出宮門的張瑞便得知了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