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郝文章說得像是有道理,還是被安靜數落了一通,論學歷,論資歷,他都是楚學院裡最差的,別人都沒有懷疑過失蠟法,就他是典型的“無知者無畏”。數落完了,安靜想起什麼,忍不住問郝文章,他說的這些都是十分專業的,真要說也應當同曾本之說才是,讓她聽了豈不是對牛彈琴。

說到這裡時,安靜已經平靜了許多。她扭頭望著曾本之:“你知道郝文章後來對我說什麼話嗎?”

曾本之望了望自己和安靜來回走過的走廊:“他能說什麼呢?一定是說,這些事曾老師從一開始就明白,只是有太多妨礙讓他無法表明自己的觀點。”

安靜的眼睛本來就很大,這時候更是瞪得都要看不見臉了:“你倆到底是天生的師徒,還是天生的對頭?和郝文章說的話一字不差。”

曾小安在一旁提醒:“郝文章特意同你說這些,是不是有別的原因?”

安靜說:“就因為我對青銅時代的事一竅不通,郝文章才和我說這些。”

曾小安說:“他是想透過這樣的解釋,讓你認清某個人的真面目吧?”

安靜說:“你又來了。一隻鍋裡吃飯,都快十年了,誰是誰,誰不是誰,用不著讓一個正在服刑的犯人來教!”

曾本之說:“郝文章還說了些什麼,在這裡聽見了,就在這裡丟,出了江北監獄的大門,誰也不要再提。”

曾本之說這話的意思很清楚,他要安靜將郝文章說過的話全部說一遍。

安靜猶豫一下,才按曾本之的意思繼續說:“郝文章說,曾家就我是真糊塗,再不擦亮眼睛防著點,那隻白眼狼真會傷人的。”

曾小安說:“誰是白眼狼?是姓鄭的嗎?”

安靜低聲說:“郝文章還說,已經八年了,白眼狼修煉得差不多,那條夾得緊緊的尾巴應當露出來了!”

曾小安還要追問,曾本之一聲令下,一家三口起身離開等候區。

在跨出監獄門檻的那一刻,曾本之再次發話:“記住,剛才我們說過的話,全丟在這門後,一個字也不許帶出去!”

曾小安說:“白眼狼三個字也不許說嗎?”

曾本之說:“不許!絕對不許在家裡說!”

曾小安說:“那我就在這裡說個夠——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

曾小安說夠之後,就要跨出監獄側門,右腳已經抬起來,又縮了回去。

已經出門的安靜問:“你又怎麼啦?”

曾小安說:“還有個問題。我讓你帶給郝文章的照片,他拿去了嗎?”

安靜說:“那張照片上,只有我們三個加上楚楚,沒有鄭雄。我擔心這種照片會給人家錯誤的暗示。”

曾小安說:“你到底給沒有給?”

安靜說:“我真的不想給。”

曾小安急得直跺腳:“老媽,虧得你在銀行幹一輩子,難道一退休就忘了什麼叫不講信用?”

曾本之接過話題說:“你怎麼聽不懂媽媽的話,她說真的不想給,那意思就是已經給了嘛!”

安靜馬上說:“探視快要結束時,郝文章突然問我隨身帶著家裡人的照片沒有。如果他不這樣問,我是不會將照片給他的。我問他是不是想曾老師了。他不停地點頭。如果他不點頭,或者說是想別人,我也不會給他照片的。我再問他為什麼先前一直不肯見曾小安。他說見了也不會早點出來,不見也不會晚些出來,所以還是不見為好。如果他說別的帶氣的話,我也不會將照片給他。可是他說的話全是我希望他說的,我只好將照片遞給他。”

曾小安說:“他說什麼沒有?”

安靜說:“別的話我沒聽到,只聽到眼淚掉在地上啪啪響!”

曾小安幾乎跳出側門,撲在安靜懷裡抽搐起來。

曾本之沒有聽見,曾小安貼著安靜的耳朵說的一句話:“媽媽,我要離婚,求你千萬不要難過,也不要阻攔!”

曾小安第一次表示出與鄭雄離婚的意思,聲音之低,連她自己都有可能聽不見。

母女倆鑽進香檳色越野車後,曾本之藉口去馬路對面的圓緣招待所上一下衛生間。兩個女人還有話要說,揮揮手要他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