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第2/2頁)
章節報錯
馬躍之說:“沒看到怎麼釋放郝文章,卻看到了哪些人會來接郝文章出獄!也算是意外的收穫。”
曾本之還在那裡喃喃自語:“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再不就是有人從中搗鬼!”
馬躍之用手指捅了一下曾本之的額頭:“你若是幫我猜猜黑色轎車裡的人是誰,我就想辦法替你打聽郝文章為何沒有出獄。”
“我是車盲,只分得清貨車、轎車和摩托車。”
“我不要你猜車,只要你猜車裡的人。”
“連坐在車裡面的人是男是女都看不見,我怎麼猜?”
“本之兄,你不會是用得著我時就拉著我,用不著我時就防著我吧?”
“你這個老馬,真是欺人太甚。如果我說是鄭雄,你相信嗎?”
曾本之瞟了幾眼,見馬躍之有點不高興了,只好將心裡早就有了的想法說出來。馬躍之果然表示懷疑。
“這不太可能吧?”
“因為你我是老朋友,我才不會亂說。”
曾本之索性將去寧波之前的夜裡,曾小安打了鄭雄耳光後,卻裝著若無其事的情形,全都告訴了馬躍之。
馬躍之著急地說:“哪有這樣做夫妻的,如此下去,肯定要出大問題!”
曾本之反而清醒了:“這事你暫時不要管,先說說如何打聽郝文章的情況吧。”
馬躍之說:“這事很簡單,我這就去託華姐打聽。昨天夜裡我就想明白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獨自扛著招牌,在監獄門口辦招待所,十幾年下來,如果沒有一點邪門歪道,不是店被吃掉,就是人被吃掉,或者是店和人一起被吃掉。”
曾本之哪肯相信,馬躍之出門不一會兒就轉回來,說是華姐答應了,什麼時候有迴音卻不清楚。曾本之馬上想到,華姐是用此方法留他倆多住幾天,賺些住宿費。馬躍之不同意,圓緣招待所雖然簡陋,生意卻好得不得了,他倆不住還有別人住,如果中國的酒店都和圓緣招待所的入住率一樣,GDP的增長速度又會達到百分之十幾,失業率也會下降一到兩個百分點。
沒想到才二十分鐘,華姐就敲門進來。
華姐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胸有成竹,卻不肯馬上說,而是問他倆,為什麼要鬼鬼祟祟地躲在她的店裡,探聽郝文章的情況。
事已至此,馬躍之只好將自己和曾本之的身份,以及與郝文章的關係和盤托出。馬躍之形容曾本之是捨不得那幾年的師生之情,再加上郝文章從小待在孤兒院,當導師的這時候來,是想看看情況再作選擇,沒有人接,便出面接一下,如果有人接,也可以旁觀一下,再作以後的打算。
聽到這話,華姐開心地笑起來。華姐辦招待所十幾年,衝著江北監獄才來住店的人,是真的探監或接人,還是隻想與服刑人員作秘密聯絡,她只要看幾眼就能認出來。從曾本之和馬躍之的名字出現在招待所的登記表上起,她就在暗暗高興。兩個經常出現在媒體上的大學者,能夠光顧小小的私人招待所,讓她頓感蓬蓽生輝。說著話,她從手上捧著的紙箱裡取出一隻楚鼎,讓曾本之看看真假。曾本之看了幾眼便斷定是近幾年製作的仿器。華姐像是心有不甘,出門不久又拿來一隻形狀不同的楚鼎。這一次,曾本之看了足足半小時,才繼續將其認定為偽器,理由是,楚鼎是用範鑄工藝製造,脫去模範之後,還要打磨因為範縫而形成的範痕。兩千年前,青銅是最堅硬的金屬,用比它軟的材料做成的工具打磨之後的痕跡,是粗糙和不規則的。所以,哪怕只要有一條痕跡是筆直和精緻的,就能斷定它是現代人制造的高仿青銅製品。華姐再次拿來的所謂楚鼎,從外觀上看幾乎沒有破綻,但在最不顯眼的地方,悄然留下三條整齊排列的銼痕。曾本之說,這是仿造者故意留下的,為的是防範哪天自己將自己騙了。
到這一步,華姐沒有因為手裡拿著的全是偽器而失望,相反,目光中有某種興奮在悄然閃爍。
不待馬躍之提醒,華姐主動說,江北監獄是很現代化的,該釋放的人犯,電腦會提前一個星期發出訊號。她問過監獄裡的熟人,郝文章的檔案上個星期就提出來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昨天下午,郝文章在監獄工廠上最後一個班,臨近下班時,他突然將一臺機器的顯示屏砸得粉碎。按照以往的慣例,郝文章會被延長服刑三到六個月。至於郝文章為什麼會這樣,他自己解釋說,八年囚禁已經養成一種生活習慣,一想到出獄後將要獨自面對衣食住行等複雜情況,一不小心便將心裡的煩躁發洩錯了地方。
華姐問曾本之和馬躍之是否相信這些。
曾本之肯定不相信,馬躍之也不相信,然而,在華姐的問題面前,他倆都沉默不語。
華姐後來自己對自己作了回答,她聽說郝文章與一位年長的獄友關係甚好,那位獄友是由死緩減為無期的,郝文章要麼是想多陪陪這位獄友,要麼是與這位獄友達成了某種默契。
見他倆有些無動於衷,華姐主動說:“你們想不想知道那位獄友的情況?”
曾本之看了看馬躍之,馬躍之看了看曾本之,兩個人還是什麼也沒說。
華姐有些替他倆著急,顧不上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那位獄友真名叫何向東,江湖上都叫他老三口。你們也想知道老三口的來歷嗎?”
馬躍之總算開口了:“何字有一個口,向字有一個口,繁體的東字還有一個口。”
華姐笑起來:“我將你們當成普通客人,忘了你們是大師級的專家。”
曾本之終於有所敏感:“還有別人對老三口有興趣?”
華姐一愣後,馬上改口:“我也是聽監獄裡的人偶然提及,因為太奇怪了,所以記得很清楚。”
回過頭來,華姐問他倆,是不是要退房。
得到肯定回答後,華姐先去服務檯開票。
華姐一離開,曾本之和馬躍之不約而同地說道:“這個女人不簡單。”
離開圓緣招待所,兩個人重新回到天河機場,裝成剛下飛機的樣子。在等待楚學院的公車來接時,曾本之繼續同馬躍之聊華姐提到的那個老三口。
老三口曾經是****著名的青銅大盜。除了盜墓,老三口還喜歡複製一些罕見的青銅重器,並將所複製的青銅重器放進被盜過的古墓中,故意出難題,讓考古專家不敢輕易將留在被盜過的古墓中的物品當成文物。老三口正是憑藉考古部門一時難以判定地下文物被盜情況,贏得時間和空間,將真的青銅重器,或是轉移,或是出手。
郝文章與老三口,一個曾經是研究青銅重器的青年才俊,一個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青銅大盜,如果真是獄友,在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故事,實在無法想象。
曾本之熟知前者,對後者的瞭解是間接的。如此反差使得他格外想知道,在那間與世隔絕的囚室裡,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並且將要發生哪些事情。這就像玩撲克牌,手裡拿著“王后”或“國王”的人,最想知道“國王”或“王后”在誰的手裡。對曾本之來說,還有更確切的比喻,一個因研究用失蠟法制造曾侯乙尊盤揚名學界的人,反而格外想了解其異見者認為曾侯乙尊盤是用範鑄工藝製造的理論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