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瞻做完核算,裴濟也回來了,正在一旁喝著茶。

他將這一過程全部看在眼裡,既驚歎於陳瞻明算無雙,又震驚於如此人才,之前居然僅以文采聞於鄉里,小有名聲,若非此次遇到劉猛之亂,大浪淘沙始現黃金,怕是要一隻埋沒下去。

裴濟在心中起了結納之心,同時再次感嘆南陽陳家真是臥虎藏龍。

眼下見陳瞻終於結束手上的工作,裴濟便放下茶杯,行至陳瞻身邊,禮賢下士地幫他點燃燈燭,嘉言勉勵道:

“賢侄真是博學多聞,穎悟絕倫,於算術一道也有如此深的研究。吾見賢侄若有所思,可是從這帳冊中看出了什麼?”

陳瞻心道,看出什麼?看出冀州賬冊做得很爛,低階錯誤一大堆,一些漏洞甚至懶得掩飾,薄曹欺負你事務繁忙,不通術數不查帳,至少上下其手貪了兩成。

當然他有求於人,說肯定不能和裴刺史這麼說。

而且儘管冀州的賬冊漏洞百出,他的猜想也印證了一半。

那就是:劉猛確實是和其他勢力有勾結。

怪不得當時那麼痛快地放棄經營數年的北平城逃跑,感情就是還有退路啊!

但是現在可能和劉猛勾結的勢力太多,南匈奴,鮮卑,烏桓,遼東本地勢力,邊軍都有可能。

冀州的賬冊做得太爛,且沒有周邊其他地區的錢糧狀況,他如果想抽絲剝繭,弄清冀州這次叛亂的始末,還需混進尚書檯查近年來幽州冀州和幷州的往來文書,或者混到大司農(治粟內史)那邊直接檢視中央的財政和地方財政的調撥文書。

不過就算如此,也可以讓裴濟明白劉猛之亂在前幾年已經開始準備,絕不是今年突然發生的,給他一個甩鍋的希望。

然後他就能再進一步提出想去洛陽查賬,才能確定此事。

裴濟急於甩鍋,需要找到證據石錘劉猛在數年前就籌集物資,密謀造反,但是手下卻沒有長於術數的人。

所以這件事情“捨我其誰”,裴濟放他出使,以便他混到洛陽的希望非常大。

於是陳瞻胸有成足開口自薦道:“世叔謬讚,瞻只是少時跟隨父親接觸術數之事略有所得,以瞻之淺見,從這些賬冊中確實存在幾點不合理之處,還需世叔解惑。”

“一者,當時我軍進入北平城時,劉猛點燃太守府與城中糧倉,將賬冊和存糧焚燒殆盡。但是按照這本帳冊上的記載,北|平作為終山郡的治所囤積了大量糧食,即使今年災荒也應該剩餘不少。”

“如此多的糧草,即使是在當時救火不及的情況下,也不至於幾個時辰便焚燒殆盡,留下的殘骸也不會只有那麼一些。”

“再者,劉猛逃走的時候一人雙馬,兵臨廣川城下的時候也有騎兵近千,追殺我的時候連本部普通士卒都配備了戰馬。”

“即便終山處於幽冀邊境,戰馬價格不貴,但是如此之多的戰馬一定不便宜,更不要說平時養馬消耗的草料豆料更是一大筆開支,劉猛不過是一個郡太守,他又是從哪來的糧草養那麼多的戰馬?”

“當時劉猛焚燒賬冊,我便懷疑他可能是要掩飾什麼,故而在心中存了疑慮,今日一查果然如此!”

裴濟聽得此言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如此劉猛三年之前便開始,節流州中糧草稅收,挪用|公款用於招兵買馬,而且還不給州中報備,定是從那時就開始存了反心。

而前任冀州刺史,三年間怎麼可能沒有發現如此大的一筆錢糧虧空,如此他不向朝廷彙報,肯定不是一時疏忽,而是故意為之!

如此大的虧空看不見,肯定是同為閹黨互相包庇!

說不定是當時已存反心,劉猛只是幫他招兵買馬的棋子而已。

所以“劉猛是閹黨遺禍”證據確鑿,他也是去查賬發現蛛絲馬跡之後才去抓的劉猛,是為國除害,完全不是為了黨爭,有理有據!

現在,即使是知道箇中情形的他,都真的相信自己當初是真的發現了什麼,才彈劾劉猛勾結了閹黨意圖叛亂了。

那麼劉猛造反就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任期內出現謀反”的罪責也就完全推到了前任頭上,他才到冀州是無力迴天,勢單力薄,才放跑了準備三年的劉猛,不是個人能力不行。

更妙的是前任冀州刺史的確是閹黨,而且在之前的黨爭中已經畏罪自殺,現在這件事正好可以推到一個死人的頭上,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