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瞻真思考著,車外響起陳伯的聲音,將陳瞻拉回現實:“公子,鄴城快要到了,等會您是直接去見裴刺史嗎?”

“嗯,準備好文書名刺,如今事情緊急,想必裴刺史也不會在意那些虛禮,今天應該就能見到。”

在這個時代投遞名刺,拜訪尊者/長者有一整套成熟的交往拜訪禮儀規範,持文刺上門求見,至少也要提前三天預約才算不失禮。

當然眼前這件事算是“緊急軍情”可以插隊,想來裴刺史也急著來和他“對口供”,想趕快給洛陽彙報,把這件事搶先定性,以防拖得太久被政敵“惡人先告狀”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陳瞻在投了名刺沒多久就被接見了。

裴濟十分和氣,相貌清瘦,面容儒雅,看上去倒是一臉正氣,彷彿一位謙謙君子,忠厚長者,和之前表文裡展現出的老奸巨猾有些對不上號,真是人不可貌相。

陳瞻見面先行了禮,隨後裴刺史續了親戚關係,然後就到了肉戲,兩人開始互相試探對口供。

裴濟笑得很親切,彷彿真的是一個欣慰於後輩初長成的叔父:“明遠賢侄,當年我與你父曾於洛陽一晤,言賢侄有良平之才,然人皆不解其意,如今賢侄以少勝多,擊退劉猛,上報天子,下救黔首,你父見了定是欣慰的,誰知陳兄竟然……唉……”

裴濟一開口就以“賢侄”而非官位稱呼陳瞻,擺明了是要拉關係,不是官場上的公事公辦。之後又講了一個自己慧眼識珠,發掘陳瞻的故事。

所以儘管陳瞻確信這事並沒有發生,但是他必須認下。

這種事兒只能說大家各有各的利益,剛好一拍即合。

裴濟給自己刷了識人的美名,又可以借陳瞻首先抗擊反賊減輕自己討賊不利的罪責。

陳瞻獲得了快速上升的途徑,直接升到六百石,不用在底層磋磨。

而且既然裴濟提到了自己死了的父親,他陳瞻作為一個孝子。自然是要做出一些姿態來,於是陳瞻避席下拜:

“世叔謬讚了,瞻只是有一些微末之材,若不是世叔拔擢於微末,當默默於眾人之間。家君在時也時常提起世叔雅量高質,洞見明遠,能識常人所不能識之事,故常以此事激勵瞻,希望瞻能有朝一日配得起世叔當日所言。”

見對上了口供,裴濟鬆了一口氣,他還擔心陳瞻是一個愣頭青,立了一些功勞便不可一世,如今看來倒是孺子可教。

那麼倒是可以讓他來談談劉猛之事,看看能不能說出一些不知道的細節,好方便他推卸責任:“此次劉猛之亂賢侄如何看?”

如此倒是正中陳瞻下懷,陳瞻略一思索開口:“世叔此問,瞻試為一言,以瞻愚見,劉猛之亂究其根本還是閹黨遺禍,如今使君任職冀州掃清閹豎之腐臭,劉猛害怕使君洞見明遠,識破了他們陰謀於是便趁日食為禍。”

“使君有識人之明,洞見於未然之前,然初到冀州,受閹黨專權,下屬見事不明,故被劉猛得逞。劉猛叛亂之後,使君雷厲風行,處事果決。縱白璧微瑕,也是前任留下的閹黨遺禍。”

《Yes》黨派過多就是有這個壞處,那就是出了事情沒人負責。

君不見後世米粒煎,兩黨交替執政,出了事就說這是四年前前任乾的,現在爆發不過是積重難返,自己欲扶大廈於將傾,勉勵補救,以至於雷今年才爆發,所以鍋是前任的,自己也是無力迴天啊。

聞言裴濟眼前一亮,這小子的想法倒是與他暗合。

如此一來他任期內出現的謀反,就可以推到前任刺史所在的閹黨頭上。

是前任閹黨黨羽招兵買馬,是前任閹黨黨羽暗中資助叛上作亂,至於為什麼現在劉猛之亂才爆發出來?當然是因為前任閹黨執政上下沆瀣一氣,欺上瞞下,等他來冀州才發現這個問題。

這樣他就不算黨爭清除異己,逼反劉猛。而是劉猛早就打算造反,只不過之前冀州都是閹黨黨羽將這件事瞞得滴水不漏,直到他上任冀州事情敗露,才心虛倉促起兵。

再加之他發現陳瞻,藉著陳瞻首先組織起有效反抗,他也可以分擔“首先發現劉猛謀逆,預先派人遏制劉猛進攻,事發之後立即平叛”的領導功勞。

所以他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這個計劃簡直完美,唯一的漏洞就是,在北平,嚴封等人操之過急放跑了劉猛,導致他們不算徹底平定叛逆。

但是裴濟也知道,這件事也不可能真的那麼順利,到朝中閹黨一派肯定不會這樣輕鬆地認了罪名。

因為他並沒有抓到劉猛,沒有對方提前謀反的證據,這件事只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閹黨肯定會死咬著是他逼反劉猛不放。

但是他並不是毫無還手之力,清流們即使出於打擊閹黨的考慮也不會將他棄之不顧啊。

所以,雙方博弈下來,他還是要但一些責任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先被冷處理,在此事過後調離冀州,以後找個理由退休再難升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