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中的嘈雜聲讓陳瞻心煩意亂,好像在無時無刻地提醒他,如今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那個的時代了。

陳瞻迫切地想要找一些事情麻痺自己,畢竟人性和階級的醜惡一直都存在著,但是有些事只要不去想,就不會感到罪惡與疼痛。

於是陳瞻來到李恆的營帳,準備和他商討一下廣川之後的發展計劃。他馬上要去洛陽了,總不能給別人留下一個爛攤子。

是廣川畢竟只是一個縣城,縣裡的事務又有多少,不到一個時辰陳瞻便將工作交接完了。

他甚至還制定了一份詳細的中山郡振興計劃,只要李珩願意參考他的建議,不難在三年之內將中山郡的人口和經濟恢復到戰前水平,如此也算是對這一段共事之情的答謝了。

交代完各項事宜,就回了自己的營帳。

營帳中陳伯已經等候在那裡,熱水飯食齊備,陳瞻本打算吃了飯就好好休息,誰知沒過多久就見一軍士抱著一個箱子進來。

那軍士將手中的箱子放在地上,對著陳瞻一禮:“陳從事,今日我家都尉多有得罪,還請兩位寬宏。”

陳瞻一心想著快些去洛陽,本就沒打算為難嚴封,再加上心裡正不痛快,於是敷衍了幾句便讓他退下了。

陳伯見陳瞻蒼白的臉色,心疼道:“公子連日操勞,不如早些回去休息一下吧?”

陳瞻卻不回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那開著的箱子面前,彎下腰來,從裡面拾起了一支珠花。

現在陳瞻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不對,但是陳伯害怕自己慌亂之間胡亂行動嚇到陳瞻,讓情況惡化,所以不敢上前打擾到他,只是在一旁護著,又不動聲色地讓門口計程車兵去請醫生。

陳瞻將那珠花捏著湊近燭火,仔細地打量著,那珠花料子不錯,是赤金打造,在花瓣上還留著幾個凹槽,上面零星鑲嵌著幾枚珍珠。如今被陳瞻骨節分明的手捏著放在燈下,被燭光一照仍然顯得璀璨奪目。

只不過赤金極軟,那珠花好像被壓得有些變形了,花瓣上的珍珠也剝落了一些,原本雍容華貴地花朵如今顯得衰敗而頹唐。

陳瞻卻不在意,纖長白皙的手指拂過那珠花的雙股,那裡細細篆刻了兩個篆書小字“長樂”。

只是如今暗紅色的血漬填滿了紋飾,彷彿硃砂繪製而成的一道詭異的符文,顯得十分詭異。

陳瞻看著手上蹭上的乾涸血跡怔怔出神。

陳伯見陳瞻失魂落魄的樣子擔心道:“公子……”

陳瞻彷彿沒有聽見,只是低低地笑了幾聲,喃喃道:“長樂,呵呵,這枚珠花或許是某個父親送給女兒的吧?刻上這銘文,是希望她一生喜樂?”

“如今珠花變形,銘文染血……”

接下來話陳瞻沒說,但是陳伯明白,那個千嬌萬寵的女孩,怕是已成黃土隴上的白骨了。

這樣的事情他見得多了,便也不覺得多痛,若是當年自己沒有從軍,自己的女兒或許……

回憶起往事,就如撕開了好不容易彌合的瘡口。

陳伯知道,在血淋淋的現實面前,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陳瞻接著感嘆道:“朝中黨同伐異,人人趨利避害,尸位素餐,如此世道,哪來的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