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東暖閣中,晉和帝盤著腿坐在羅漢床上。

他眼角餘光瞥見李福引著姜護進門來,轉了頭,眼底含笑,招手叫免了姜護的請安見禮:“這麼些日子咱們君臣未曾見過面,就不要多禮了,你快來坐著陪朕說說話吧,這棋局都給你擺好了。”

姜護面上才有了些笑意。

他也順著晉和帝的話往黑漆四方小案上看過去。

墨玉棋盤擺在那裡,他想起從前的許多事情。

晉和帝還做東宮太子的時候,他就時常被拉到東宮去陪著晉和帝下棋。

明明棋藝一般,又非要下。

之所以選他,是因他年輕時候心思泰半放在練功和研習兵法上面,棋藝越發不精進,甚至比少時還要不如。

這才算是棋逢對手,旗鼓相當。

姜護思緒戛然而止,倒沒有往羅漢床的另一邊坐過去,反倒一本正經的,還是同晉和帝先拜了禮。

晉和帝眉心微攏:“這是怎麼了?”

姜護端禮自是除了請安,還有請罪。

不過他也沒跪。

他掖著手,見完了官禮,直起身來:“臣今日魯莽,回城時縱馬闖街,有違定製,還請官家降罪責罰。”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本來就是看晉和帝心意而已。

往大了說,這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一直都是這樣子的,盛京中那麼多的高門士族,誰不遵從著?

也就是上回因為事急從權,又有晉和帝首肯,才叫禁軍出動護送著,許趙行與姜莞快馬趕出城外,往大相國寺去見方丈大師。

反正除此之外,晉和帝在位這麼多年,確實沒發生過幾次這樣的事。

早年間也只有姜護領兵出征,或是有了緊急軍情八百里加急趕著送回京中,才有過此類情況發生。

但要往小了說,橫豎姜護是不會傷著人的,哪怕失些分寸,弄傷了人,或是弄砸了人家街邊鋪面攤子,他也不是賠不起銀子。

晉和帝略想了想,嘆口氣:“朕當是什麼事兒,值得你這樣一本正經,把朕弄得心頭髮緊,快坐下吧。”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晉和帝開了口,姜護才卸了那股子勁兒,往另一旁坐了過去,不過腰桿子仍舊挺的筆直,端的是恭敬姿態。

“是急著回京見女兒吧?”

姜護大大方方的承認,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臣才說有罪,為了這點兒私心,違了定製,這不是緊著就進宮來官家面前請罪了。

何況臣自幽州歸來,本該第一時間到宮裡面交職回話,卻先回了家中,見過孩子,才著人備車,往宮裡面來。

臣確實有罪。”

晉和帝只是擺手:“說這話太生分,難道去了一趟幽州,咱們君臣之間就只剩下規矩兩個字了?

你家女孩兒是個寶貝疙瘩,金珠珠,朕也有女兒,怎麼不體諒你為父的一顆心?

要是家裡頭只有幾個男孩兒,都是些郎君們,誰還管他們好壞死活,任憑他們胡打海摔,要怎麼樣便怎麼樣去。

偏是膝下有這麼個明珠,怎麼著都不放心。

這是人之常情,朕又豈是不近人情的人?

更何況再過幾個月,你就要做朕的兒女親家了,再不要說什麼請罪不請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