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曹山虎哭完了,竟用一個大椰子殼盛著大半碗的熱米粥,遞給朱君翊。

朱君翊還真有點小瞧了這位“草珊瑚”,左右熬藥也是要費一些時間,“草珊瑚”一邊跟自己聊著天一邊就做出一碗米粥。

只見曹山虎在那屋中央的爐火上,半邊火用來熬藥,半邊火用來煮米粥,一口缺口的陶罐,一個少了半邊的破碗,硬是被他熬了藥,又做好了米粥,甚至還有時間從旁邊取過一個大椰子開了碗大的口,嘴上沒閒,手上不停,可把朱君翊看得眼界大開。

米粥倒入剛開的新鮮椰子時那股清香芬芳的香味,直接勾動了朱君翊的食蟲。好在曹山虎也沒讓他等太久,直接就端到了他的面前。

朱君翊之前半個多月就一直過著半飢半飽的日子,來到這兒昏迷了一整天都沒有進食,到現在都快感覺不到飢餓了,躺在床上側著身,左肘撐著身體,拿著椰果泡米粥,一口氣吃了個乾淨,等他意猶未盡地放下椰子殼,曹山虎“嘿嘿”一笑,抓住椰子殼的兩邊乍一用力,椰子殼就裂成了兩半,將一半重新遞給朱君翊,又給了一根木匙,自己示範一般做了一個舀的動作。

椰子裡的椰肉早被熱米粥的熱度燙熟了,朱君翊按照提示從椰子殼上很輕鬆地刮下來好大一塊,放進嘴裡一嘗,鬱香味濃益氣生津,“嗯!好吃啊!”他不禁大加讚賞。

“嘿嘿!”曹山虎呲著一口大黃牙略帶歉意地笑道:“這種地方,沒啥好吃的東西,就這大殼椰子遍地都是,這屋後面的椰子林一大片,看小哥這樣子就是第一次吃哈,等你天天吃,頓頓吃,也是煩死個人的嘞!”

正這時,一聲響亮的咕嘟聲突然從旁邊響起,朱君翊順著聲響瞧過去,曹山虎尷尬地拍了拍肚子,佯做酒足飯飽地說道:“俺剛吃過,肚皮正撐著嘞!”

朱君翊喝過米粥,其實已經半飽,他怕曹山虎誤會,又吃了兩口,才將椰子殼推過去,說道:“曹大哥,你吃吧,我是小孩子,肚子小,早飽了!”

曹山虎確定地問:“你真不吃了?”

朱君翊搖搖頭,曹山虎這才歡天喜地地接過椰子殼,痛痛快快地大嚼起來,還笑嘻嘻地道:“這麼大的椰子,俺也是找了好久,可別浪費了。”

朱君翊仔細看了看房內,並未見到米缸之類任何可以盛米的容器,心裡立刻就明白過來,鼻子有點發酸,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這份情誼,心底的防備也弱了幾分。

曹山虎是個話匣子,吃東西都堵不住自己的嘴,一邊吃,一邊和朱君翊聊。

一來而去,朱君翊從曹山虎的嘴裡瞭解到不少資訊。

原來此處是距巴達維亞城五十里外的一個製糖廠,名叫甘達里亞。

百年前,荷蘭東印度公司控制巴達維亞之後,在巴城及沿海一帶大力發展香料種植,榨糖業是利潤最高的產業,華人富商多投資在此,甘達里亞糖廠也是在那個時期建立起來,後來清國移民越來越多,完全依靠糖廠生存。

沒有料到幾年前,歐洲的蔗糖市場飽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經濟狀況也日漸惡劣,種植壓榨的蔗糖賣不出去,巴城許多農場主破產自殺,糖廠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入不敷出,華工的生活每況愈下,幾乎到了難以為生的地步。

這時清國黑衫會的韋尚禮、韋尚義兄弟來到巴城,買下糖廠繼續經營,雖然生意依然慘淡,但至少讓這裡的華工吃飽了肚子,不至於餓死。周圍的其它種植園和工廠就不行了,失業的華工越來越多,很多人餓著肚子就要鬧事。

“上個月會里的黃堂主也到了這裡,瞧著這裡的華工弟兄們可憐,重新開了香堂,收留了不少活不下去的弟兄入會,給大家一口飯吃,又贈衣施藥的,可是個大好人嘞!喏,你瞧!”曹山虎拍著自己身上的玄衣玄褲,繼續道:“從前大家都是吃不上飯,身上裹一塊破布就算是衣服,現在大家都有了新衣服穿,肚子也勉強能吃飽,已經是頂好的日子!”

黑衫會與巴城內不少華商都有生意來往,黑狗子運出來的藥材正是黑衫會所購。那日黑狗子來送貨,正巧黃堂主在安排擴建貨棧,朱君翊刺殺黑狗子成功之後,被貨棧外的黃堂主發現,黃堂主看過現場立刻就清楚了前因後果,不但沒有因死了藥材供應商而氣惱,反而認為朱君翊一個黃口小兒竟敢刺殺一個彪形壯漢,端是有膽有識,年少有為,甚為讚賞,見他胸肋骨折深陷昏迷,就安排會中一向心直口快、略懂醫術的曹山虎代為救治。

朱君翊對黑衫會和那位黃堂主只有一些感激,卻沒什麼好感。當聽到黑衫會如今在甘達里亞糖廠已收留了近千人,心裡不禁為曹山虎擔心,認為這個黑衫會大有問題,聚攏這麼多華工所圖只怕不小。但他剛剛受人恩惠,醒來反而恩將仇報、說人壞話,這種事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有意暗示曹山虎多加防範,卻不知曹山虎聽進去多少,又聽明白多少,只好盡心而為,做到問心無愧罷了。

聊著聊著,朱君翊心中那根刺又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