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君翊一路走、一路思索。從朱大昉的口中,他了解到很多有用的資訊,朱家二代子弟中,嫡出的男丁按年齡算,只有四人:

三房的大爺朱大衍,按年紀在同輩之中排行老大,已經年近四十,朱大昉對其評估很差,說是個只會算計的陰謀家,朱君翊不清楚朱大昉到底知道些什麼,既然對方不說,他也不會主動去問。

嫡宗長房的大爺朱大佑,同輩中排行老二,三十四歲,是朱家老太爺的正式接班人,將來朱家的主人,據說原本是朱家最有經商頭腦的人物,二代子弟中的中流砥柱,可惜不知什麼原因,從朱大昉懂事時起,這位二爺就已經長期臥床不起,時睡時醒,朱大昉年幼時經常在他身上爬來爬去,因此彼此關係最為要好。

三房的二爺朱大昰,同輩中排行老三,二十七歲,據說是個十分平庸的人,什麼事都被大哥壓下一頭,與大哥關係很不融洽。

最後一個就是朱大昉口中自己這個最聰明、最富正義感的六房小少爺。

沒有人叫朱大碩這個名字,朱大昉在索盡枯腸之後確認旁宗也沒有叫朱大碩的人。

沒有朱大碩,朱君翊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找得到還是找不到都沒什麼關係,他已經放棄尋找生父的選擇,既然是要和高升一起去闖蕩,一起去自食其力,就沒理由瞻前顧後。想明白這些,朱君翊也就釋然了。朱大昉追問姓名,朱君翊隨口說了個“柳生”,柳家小姐所生。

朱君翊要了解各方情況,需要借重朱大昉,朱大昉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促膝長談的同輩人物,兩人相談甚歡談了很久,等到兩人都疲憊不堪之時,已經是月明星稀時刻。朱大昉叫下人準備了一大桌宵夜,兩個人胡吃海喝,這才道別。

朱君翊是新入宅的契奴,只是分在內宅聽差,照規矩只能在前院和其它新奴住在一起,朱大昉可不管這套,非要劉丙在東廂房準備一張單床或者乾脆就在小樓自己的臥房裡加床。朱君翊心裡想著高升和妮娜,堅決不允,朱大昉還指望著朱君翊帶自己闖蕩江湖,自是不敢過分違他的心意,只好安排劉丙提燈相送。

朱君翊給高升和妮娜各打包了一份宵夜,跟在劉丙身後,忽然發覺前路並不熟悉,忙開口問道:“劉大哥,這是去哪裡的路?怎麼這麼黑?”

“小哥哥有所不知,這條路從大花園穿過,是條近路。白天我們這些下人是不敢走的,怕被主子們抓住責罵,現在夜深人靜,想來應該沒事。”劉丙不知道朱君翊的底細,見他頗受朱大昉的重視,倒不敢跟他拿腔作勢,有一說一,有問必答。

朱家的這個花園,應該也有幾十年的歷史,經過朱家上一輩的初建、三房的擴建和三房老太爺的修葺,規模更是不小,只這個花園的面積,就已經和外面七八戶人家的房址面積差不多少,裡面風景全是人工開鑿修繕,中間一座小山,山上還有涼亭,山前挖有一個精美的人工湖,山後還有一片竹林。劉丙對朱宅的修建知之頗多,說起來頭頭是道,西爪哇是沒有竹子的,光是從大清國運來這批竹林就足足耗去了七八千兩白銀,聽得朱君翊瞠目結舌,要知道清代乾隆初年六品官員一年的年俸不過四十五兩白銀,相當於後世9000元人民幣,這片竹林的運費就花了七八千兩白銀,那可是將近16萬元人民幣了。

巴城的地理位置註定沒有冬天,現在已經時近年終,卻依然綠樹盈盈,園內景緻還是頗有看頭,雖然是在夜晚,藉著柔和的月光和劉丙手中的提燈,依稀可辨園內處處精緻的雕琢。

朱君翊正暗自讚歎,劉丙忽然俯身,一把將他牽到一片假山之後。他剛要發問,卻見劉丙蹲在地上,雙手正做著告饒的姿勢,想來定是事出有因,隨著也蹲下。

從假山的縫隙中,朱君翊遠遠瞧見一群人推著十幾個獨輪手推車,每輛獨輪車上都有四個紅木箱子,人群之中,依稀可辮那位四奶奶春梅居中排程。

朱君翊小聲問劉丙:“這是在幹嘛?”

劉丙也不瞞他,笑道:“四奶奶總管著府裡各項,這些大清國運來的藥材、珠寶、器物都是船到就要押送入庫的,想來是貨船晚到,又要夜晚裝運了。這種事下人們經常遇到,只是誰都不敢多嘴,權當不知。”又慎重囑咐道:“小哥哥可要聽真,這種事在府裡是個禁忌,五年前就有人因隨便傳話被活活淹死在湖裡。你可不能傳。”

朱君翊答應著,又去看那些車輛,卻見所有車輛均送到小山後的竹林處,等到再轉出來,箱子全都不見了。

“那是個明庫,入口就在小山後,藥材等貨物都是存在明庫裡的,沒什麼值錢物什。”劉丙像是擔心朱君翊會起了偷盜的主意,又故意說了幾句。其實劉丙完全不用擔心,一個四歲半的孩子就算鑽進寶庫裡,又能做的了什麼大事?可是劉丙就是心裡不妥當,總覺得這孩子就像能做下什麼大事一般。

朱君翊自然也不點破,直接坐在地上,靜靜地等待。

兩個人等了足足一個小時,前面的車輪和人聲才漸漸消失了。兩個人轉出假山,沿著小路穿過花園,果然就到了前院的中門處,劉丙把朱君翊送到分派的新奴房舍就回去了,朱君翊也不與他客氣。

推門走進去,藉著昏暗的燭臺燈光,終於找到了正在大通鋪上為自己鋪床的高升。朱君翊一喜,大聲叫道:“高升,我回來了。”

高升也很是高興,兩人一起坐在土床上聊著當天見到的所見所聞,朱君翊沒有說太多,高升畢竟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只說六房小少爺年紀相仿,待自己不錯。高升的差事是個出力的活兒,十歲的小孩劈了大半天的木柴,早就渾身痠痛,他卻不說,朱君翊只當他也很輕鬆,就問起了妮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