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利特的“安達曼號角”號緩緩駛入巴達維亞港時,港口內零零散散的停泊著二十幾艘各式商船,最好的幾個泊位被幾艘歐式雙桅帆船佔據著,其餘十幾艘則清一色是中式廣船,近百個身強力壯的華人勞工正在裝船卸貨。而在歐式雙桅帆船這一側,只有十幾名馬來奴工正在向一艘名叫“羅斯紳士”號的雙桅商船裝運木製的箱子。

船員們快速地靠岸,拋下纜繩,急等著古利特賣掉整船的奴隸後能給自己多分幾個埃斯卡林(荷蘭銀幣單位),蒙特帶著幾名船員順著船上搭下來的船板跳到棧橋上,抓住纜繩一起向岸上用力地拉,當船穩穩地停住之後,才將纜繩捆綁在旁邊的繫留樁上。

“卡西!卡西!”古利特喝了點杜松子酒,下船的時候總感覺有些搖晃。這些法國人販運過來的劣質酒水就像是下水道的潲水,但是有總比沒有強,看見桅杆上的布帆只收了一半,古利特心懷不滿地喊叫那個色鬼卡西,“我就知道這個褲襠裡只有一根牙籤的色鬼不值得信賴,巴庫先生,你給我盯住這個下流貨,那些年輕漂亮的婊子不準碰,如果她膽敢違反我的命令,你就把他褲襠裡的玩意兒割下來下酒。”

“卡西的那玩意兒只是一堆爛肉,不好吃。”

“哈哈哈哈!”甲板上的船員們都跟著起鬨。

卡西是個色鬼,但是更愛金光閃閃的黃金,眼看著船一靠岸底艙的寶貝就要被押走,被勾引了幾天的貪念頓時火熱,趁人不備溜下船艙,跑到底艙蓋處,迫不及待地開啟艙蓋,放下旋梯,“登登登”幾步就跳了下去。

習慣了暗無天日的黑暗,突然被刺目的陽光晃花眼,朱君翊、高升和妮娜都有點不適應,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周圍的達雅人害怕地向著四周的艙壁退縮,一下子就把中間的三個人顯露出來。

卡西內心一片火熱,衝上去一手就把朱君翊給摁倒在船板上,另一隻手迫不及待地去撕扯朱君翊的衣服。

朱君翊的頭被結結實實地撞在船板上,撞得他頭昏腦漲,立刻被一種史無前例的極大恐懼衝擊。這是要爆我菊花?拓麻德!我才四歲半啊!這得多窮兇極惡?你他喵地眼神好使麼?

高升和妮娜剛睜開眼就看見眼前這一幕,底艙內驚詫莫名和驚慌失措的呼聲響成一片,所有人都被這不堪入目的景象嚇得惶恐不安。緊接著一個黑影倏地衝上去將騎坐在朱君翊身上的卡西撲倒廝打起來。

朱君翊炸屍一般從船板上跳起來,想都不想就躲到妮娜的身後,渾身上下發毛打顫,恍如驚弓之鳥,心裡簡直比掉進了糞坑還慌!什麼玩意兒啊!早知道就不跟高升扯謊說什麼“兔爺”,這報應來的也太快了!

妮娜已經十六七歲,比高升還大,又是底艙唯一會說幾句漢語的,同樣的經歷、同樣的恐懼讓三人迅速結下友誼,艙底黑暗,彼此相互看不清樣貌,妮娜的弟弟妹妹都已經死在捕奴隊的槍下,不經意中把朱高兩個小孩代入地當成自己的弟弟妹妹來疼愛。雖然一樣驚慌,卻不忘把朱君翊緊緊護在懷裡。

高升畢竟只是一個孩子,所會的也都是廣州城內地痞混混打架的招式,怎麼打得過一個做盡壞事的惡棍?沒兩三秒鐘就被反摁在身下。卡西的臉上也掛了彩,眼眶處捱了一拳,雖然沒多大的力量,卻也黑了一隻眼睛,左頰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顯得格外猙獰。卡西從靴子裡掏出一把短匕首,橫在高升的脖子上,惡狠狠但又低聲地朝著朱君翊打手勢,“小野狗,趕快把你脖子上的那個東西交給我,不然我就殺了你的朋友。”他不停在自己的脖子上做手勢,示意只要朱君翊脖子上的東西。他可不想驚動船上其他人,那塊玉佩卡西志在必得。

朱君翊不懂荷蘭語,但已看明白卡西的手勢,匕首還橫在高升的脖子上,自己沒有時間做選擇,也沒得選擇。雖然朱君翊感到無論從記憶還是情感上對玉佩都有強烈的不捨,還是毫不猶豫就拽下玉佩,伸出胸前在卡西眼前來回搖晃,“Release&n tboat,The Jade is yours.“(只要你把我們從這艘船上放走,玉佩就給你。

“君哥兒!”高升知道朱君翊要做什麼,急得大叫,“那可是你孃親留給你的念想!怎麼能給這群壞蛋?俺沒受傷,還能打。夷狗!有種你放開我,咱們從新打過!”

朱君翊平靜下心境,衝高升低喝道:“高升,你冷靜點。聽我的,你不要說話,安靜趴在那裡,不要動,更不要說話。”

“俺不能讓你為了救我,失去你孃親留給你的唯一的玉,等俺死了,還怎麼有臉去見你孃親?”

朱君翊冷靜地說道:“身外之物而已,一百塊玉佩也比不上你的性命更重要!”

高升紅了眼,還要與卡西繼續撕扯,卡西眼中閃過一絲殘忍,正要用力將匕首刺進高升的咽喉,朱君翊閃身跳到懸梯上,兩步踏上懸梯,將手中的玉佩向上高舉,低聲吼道:“Let&n&n ,no Jade!”(放開他!他死了,你就別想得到玉佩!)

最開始受了驚嚇之後,朱君翊慢慢恢復理智,發現卡西始終不敢大聲說話,立刻就明白卡西是想吃獨食,既然是想吃獨食,就肯定有所顧忌,最大的顧忌自然是怕別的人知道玉佩後來爭搶。

卡西咬著嘴唇,突然瞬間福至心靈地想到一個英文單詞,試探著道,“Deal?”

朱君翊一抬手,玉佩被丟在卡西身邊,卡西伸手拾起玉佩,興高采烈,收起匕首,再不去理船板上的高升,起身與朱君翊擦身踏上懸梯,得意洋洋地炫耀,“玉佩是我的了。”

朱君翊直到卡西全完出了底艙,才快步和妮娜一起扶起高升,惱怒地訓斥高升:“一塊破石頭而已,值得你拿命去拼麼?再說,你以為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壞蛋在乎我們的小命麼?我們只有活著才有希望逃出去!”

朱君翊剛剛那句話令他既溫暖又羞愧,心有不甘又垂頭喪氣,“俺只是想留住你娘……”

“我整個人都是孃親生的,還有比這更好的紀念物麼?”朱君翊是真怒了,話都不讓高升說完。

“那個害蛋會幫忙麼?”妮娜擔心地問。

“惡棍絕不會信守承諾,我要是信他才怪。”

“那你還把東西給他?……”

“我是故意的。不給對方也不會客氣,最後還是會被搶走,與其如此,不如換大家暫時的平安。”朱君翊不再多做解釋,將妮娜和高升拉到身邊,低聲交代,“好了,船已經靠岸,他們很快就會把我們轉運走,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我已經想好了逃出去的辦法,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在一起,千萬不能走散了。路上如果有機會逃,我會提醒你們,記得跑的時候不能停,不能回頭。聽明白了麼?”

高升和妮娜點點頭,彷彿心裡有了主心骨般不再覺得有多害怕,反而充滿了希望。

朱君翊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高升犯倔,幸好兩個人都很聽話。他並非已經成竹在胸,只是走一步算一步,隨機應變而已,說想好了逃生的辦法其實只是給高升和妮娜一個希望,這兩個人可沒有三百年的智慧和經驗,諸葛亮的空城計是給敵人司馬懿看的,而他這出空城計卻是給自己戰友看的,軍心還是很重要的。

卡西上去的時候,並沒有關閉底艙的頂蓋,日光依然灼灼,卻讓底艙恢復了一絲生氣,彼此也可以藉著日光看清周圍和環境和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