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拼死在破茅草屋子生下她的那一日,金陵城有件喜事,聖上的六公主出生了。

聖上大喜,頒下旨來,大赦了天下。

這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坊間百姓們都說平陽公主是天上的神女下凡。

後來每到林鶯娘生辰,姜氏總會露出一個心酸的笑,“同是一日生的,人家是天家貴女,神女下凡。我家小柳兒怎的就這樣可憐?跟著我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人欺負。”

沒有倚仗的孤女帶著個孩子,總是格外的不容易。

姜氏眼角落下淚來,輕輕一嘆,“人各有命啊!”

她說的多了,林鶯娘便也記得清了。

她無比豔羨那個養在深宮裡的小公主,她什麼也不必做,便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她什麼也不必說,自有人窺視她的心意,眼巴巴送到她面前。

只是和她同一日出生的楊柳兒,什麼也沒有。

她在青樓裡養到六歲,青樓裡的姑娘也會笑她,“楊柳兒那日投胎是不是走錯了路?若是投對了胎,你可就是宮裡的公主了。”

聽得多了,不懂事的她也會去問姜氏,“你為什麼不把我生成公主?”

她也想當公主。

別人說公主金枝玉葉,眾人都哄著,一點苦也不會受。

姜氏看她面黃肌瘦的臉和滿手的凍瘡,一把將她摟進懷,哽咽著聲,“是阿孃沒用。小柳兒來世記得投個好胎,再不要做阿孃的女兒。”

林鶯娘那時只將平陽公主當成一個遙遠的夢,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念想。

可她現在就在金陵城裡。

那個住在深宮的小公主也在這裡。

林鶯娘看著畫像上美麗恬靜的女子,她以為這就是那個她惦記了十幾年的平陽公主。

“不是。”

謝昀擱下狼毫,看向畫像裡的女子,聲音清清如玉,“這是我的母親。”

他沒說是哪個母親。

但林鶯娘知道,這想必是他的生母。

謝昀的生母林鶯娘並不知道多少,只零星聽府裡丫鬟說過一點。

知道她原是鎮守嘉涼關的忠勇侯之女。

忠勇侯驍勇善戰,是大鄞朝的忠臣良將,他這個女兒卻是生得孱弱,半點不像他。自出生起便是流水似的湯藥將養著,堪堪養到豆蔻年華,也是個瞧著風吹著就能倒的柔弱身子。

但她生得極美,貌比西施,沉魚落雁,因而在金陵得了個“病美人”的稱號。

已故的先定遠侯爺便是對她一見鍾情。

兩人門當戶對,親事辦得很順利。

婚後亦是夫妻恩愛。

只是可惜,她身子到底孱弱,生下謝昀不過五年便撒手離世。

一代美人香消玉殞,無人不覺著惋惜。

就連銀翹與林鶯娘說起也是嘆,“若是大夫人還在世,二夫人是決計不可能進侯府的。”

可是她死了。

死後不過半載,二夫人便進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