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鎮海王讓你燒死老和尚的?”陸姝忍不住插言道。

三苗先生道:“是。”

“老和尚什麼時候得罪過鎮海王?”陸姝問道。

觀月道:“人命關天,可不要信口胡謅。”

三苗先生嘆氣道:“你們倆在人間這麼多年,是貓是魚也成了貓妖魚怪,是人也成了人精,怎麼我都說出來了,你們還不能一點就透呢?”

觀月道:“還請指教。”

“鎮海王府和皇家寺廟,在別人看來都是皇上的支持者,一個用劍一個用信仰來維護皇上的權威。可是暗地裡他們如同水火,互不相容。”三苗先生說道。

陸姝明白了。鎮海王燒燬破廟,從而讓所有人懷疑到皇家寺廟的頭上,可能皇上也會這樣以為,從而對皇家寺廟產生不信任感,疏遠皇家寺廟的人。

“沒想到放火的是你。”陸姝驚恐地看著三苗先生。

三苗先生冷冷一笑,說道:“為了保護一些人,就必須傷害一些人。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不對,作為貓來說,應該舍熊掌而取魚也。為了保護皇城裡所有的貓,我也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事情。我可不像你們魚類,為了一己私慾,同類相殘!”

陸姝知道,三苗先生指的是皇家寺廟的魚怪和尚。她無法反駁。

三苗先生轉而對觀月說道:“朋友,你若是想吃魚,去魚市買一條,或者去城北湖裡釣一條,再不然我送你一條,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萬一惹火上身,救你可比救你懷裡這隻貓要難太多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起身要走。

觀月道:“茶都沒喝上一口,真是怠慢您了!”

三苗先生湊到觀月耳朵邊,小聲說道:“你還以為我真要喝茶啊?作為貓,是不能喝茶的,於身體有害。給我倒上茶,是人之禮節;我不喝,是保護自我。你不要得了人身,就把自己的根本忘掉了。魚和耗子才是我們的食物。你若是總吃茶喝酒,習慣了人的起居飲食,就會變得跟人一樣討厭了。你別忘了,我們貓可是人的主人,並不是他們自以為是的那樣是他們的寵物。你別降低了貓的尊貴身份啊!”

觀月欠身道:“領教了!”

三苗先生哈哈大笑而去。

送走三苗先生,觀月又將吳剛送到了隔壁,趁人家沒有發現就回來了。回來之後,觀月顯得心事重重,在院子裡躺一會兒,又去屋裡躺一會兒。

陸姝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趴在窗邊默默地看著外面。陸姝心想,三苗先生說得沒錯,話真的是一種很厲害的法術,寥寥幾句話,這院子裡的氛圍就發生了變化。

她決定去外面轉一轉,散散心。

出門之後,她逢人就問哪裡有布店。

她來皇城之後很久沒有去過布店了。在無名山的時候,每隔幾天她都要去布店看看新來的料子。其實她買的時候不多,但看看那些料子,心情就會變得好很多。

按照路人指點,她穿過了好幾條街才來到布市。

皇城畢竟是皇城,無論賣什麼東西,都在指定的地方,並且店鋪多如牛毛。以前她去的布店離明德學堂不遠,並且僅此一家。而布市一整條街都是布店,色彩紛呈,喧囂熱鬧,摩肩接踵。

面對如此多的布店,陸姝反而不知該去哪家。

無意之間,她看到一家布店門前對聯寫著:“綢緞綾羅歷盡炎涼世態,麻棉葛絡領教冷暖人情。”頓時對這家店主另眼相看。

再往上一看,店名兼橫批是:“皮囊店”。

她便抬腿進了皮囊店。

迎面的櫃檯後坐了一位戴著瓜皮帽的老者,正用一雙纖長枯瘦如螳螂足的手將算盤撥得啪啪響。

他的身子骨也瘦得厲害,衣服在他身上就像是掛在衣架上似的。

皇城布店的料子果然比她先前看到的漂亮,摸起來質感也好太多。陸姝見那位老者沉浸在他的計算中,便也沒上前詢問,兀自在貨櫃前挑挑選選。

不一會兒,她就發現店裡有點兒奇怪。

外面街道上人如潮湧,可是除了她之外,再沒有走進這家店。似乎只有她一個人對這家店感興趣。

她離開貨櫃,走到櫃檯後,詢問老者:“老闆,我看您店裡的布料質量色彩都屬上乘,為什麼店裡生意這麼冷清呢?”

老者將手指往嘴裡一點,然後捻起賬本翻了一頁,說道:“好看的皮囊太多,人們已經不在乎質量與色彩;相投的靈魂太少,你能走進這裡實屬緣分。”

他瞥了一眼人頭攢動的街道,又說道:“有些地方,用腳就能走到。有些地方,只有用心才能找到。”

“用心?”陸姝咂摸其中意味。

“你是有心人。外面的人雖然千千萬萬,卻少有心人。”說完,他又開始撥弄漆黑髮亮的算盤。

陸姝聽得莫名其妙,隨手指著一塊料子,問道:“老闆,這塊料子多少錢一尺?”

老者看都不看一眼,回答道:“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