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三個擾民害民的肇事者抓起來後,邊義夫下令全部槍斃。四旅旅長鬍龍飛急眼了:進城整編後馬二水這個團劃給了四旅,這三個肇事者是他的弟兄了,他不能不管,他不管部下該罵他不愛兵了。愛兵的胡龍飛跑去向邊義夫建議:每人狠抽一頓,再關幾天,還是不要殺。邊義夫不允,氣呼呼地道,“胡旅長,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這三個肇事弟兄不給我面子!我這四民主義進城就宣佈了,宣佈了就得作數!還以為是過去呀?啊?還以為老子是空頭司令呀?!”胡龍飛辯解說,“總司令,有些內情你也不知道,那被奸的女子其實也是騷貨,那酒也是她爹願請的。”邊義夫被這明目張膽的謊話氣壞了,“胡旅長,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誰家的姑娘願讓三個男人一起操?哪個混賬爹一個姑娘招三個女婿?要說騷,閨香閣的**最騷,你們自掏銀子操她們去,操她們還算為咱軍費做了貢獻!”胡龍飛仍想救下這三個弟兄,“司令呀,就算這三個弟兄都混賬,也不能因著操了不該操的就槍斃呀,殺人才償命呢,他們又沒殺人。司令,你看這樣行不行?他們小頭作孽小頭還,全騸了好不好?”邊義夫想了想,同意了,“那就公開騸,否則不足以平民憤,要歡迎全城軍民前往參觀,以示本總司令四民主義之嚴肅性!”胡龍飛便去準備公開騸人,開騸前的一夜,為三個弟兄一人叫了個**來,體貼地說,“弟兄們,你們的大頭老子救下了,你們的小頭老子實在是救不下了,趁今夜你們小頭還在,一次操個夠吧!”三個弟兄都哭了,趴下給胡龍飛磕了頭,領著各自分到手的**去操。因著**天一亮便將不翼而飛,三個弟兄心理壓力就重,**沒飛就不行了,一個好歹操成功了,另兩個操到天亮也沒操成功。邊總司令軍令如山,四民主義極其嚴肅,操成功的一個和操不成功的兩個都被拖了出去。

由於事先宣傳動員工作做得好,加之公開騸人且一騸就是三個,為新洪建城以來史無前例之事,軍民人等來得便多,擠得許多人上了房,爬了樹。太陽昇到一杆高時,伴著響亮的軍號聲,和《滿江紅》的悲壯軍歌聲,三個穿著軍褂光著下身的肇事弟兄被一一拖上了臺。旅長鬍龍飛中氣十足,大聲公告了三位肇事者違逆四民主義真諦,**民女的滔天罪狀,其後宣佈:為嚴肅軍紀,奉省軍總司令邊義夫之命令公開開騸,以儆效尤。騸手是軍方花了二兩銀子的代價請來的,本是騸驢騸馬的精英,號稱新洪城裡第一騸,在省上也有不小的名氣。那第一騸騸的第一個弟兄卻不甚利索,許是心慈手軟,幾刀下去也沒把他的**割下來,血倒流得不少,紅了騸臺,也濺紅了騸手蒼老的臉,疼得那弟兄殺豬般叫。第二個弟兄騸得有了進步,擠在前面的軍民看得清楚,只三刀便下來了,可惜的是,仍不夠利索,**飛離時扯著一大塊黑皮,像鳥兒的翅膀,那挨騸的弟兄精瘦精瘦叫得也像一隻鳥。有學問的軍民們就想起了兩句古詩,“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第三個騸得才真叫出色,“刷刷”兩刀,刀起鳥飛,血競未及流出。第一騸緊**作時,身邊的助手也跟著忙活,有幫著往騸過弟兄腿根抹香灰止血的,有端著盤子等著接**的。三騸過後盡開顏,騸下的**全童叟無欺地當眾落人了盤中,胡龍飛旅長大手一揮,讓早已等在臺下的一位騎馬弟兄將三隻肇事**火速送往受害事主家檢視。臺下的軍民人等便退潮般讓開一條道,禮送**們出境受檢。事後得知,受害事主見了三隻血淋淋的**,嚇得當場昏了過去……

嗣後,邊義夫便得了個綽號“邊善人”,是“邊騸人”的諧音。

如此大張旗鼓進行四民主義建設,民眾愚昧不理解,發點牢騷倒也罷了,母親李太夫人竟也不理解。李太夫人聽到四鄉八里的議論,坐不住了,風風火火找到城裡,責問邊義夫,“邊騸人,你該不是想當皇上了吧?”邊義夫嚇了一跳,“當什麼皇上?如今是民國,誰想當皇上就是找死!”李太夫人臉一拉,“不想當皇上,聚攬閹人做太監,你咋騸了那麼多人?”民間傳言又走了樣,都說邊騸人一次騸了七八十人,割下的**讓狗吃了,當場撐死了三條狗。邊義夫分辯說,“騸了三人豈能算多?再說,我這也是按您老的意思騸的呀!”李太夫人在省軍司令部便公然罵將起來,“你這個混賬蟊賊,敢血口噴你親孃,我何時讓你做這缺德事?你給我說!”邊義夫正經道,“娘,**民女一案不是您告上來的麼?不辦哪成?”李太夫人仍無好氣,“你就該這樣辦麼?為啥不殺?竟想到騸?”邊義夫將胡龍飛說過的道理當做自己的道理向李太夫人說了一遍,再三強調殺人才須償命,強姦只能去勢,這才公道。李太夫人問,“這是哪一國的公道?公開騸人,弄了那麼多人去看,還有禮義廉恥麼?這算你四民主義的哪一民?”邊義夫被問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了。李太夫人又嘆息,“進了你們民國,我可真開眼了,你就這樣作吧,當心哪一天也被人騸了!”說罷,連1:3水都沒喝,騎驢揚長而去。李太夫人走後,邊義夫一時間信心全無。倒是黃大都督比較欣賞邊義夫的治軍精神,私下談話時說,“此次騸人有利有弊。利在充分展示了四民主義的威力,**民女的事情估計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不會再發生了。也有弊,騸人形式不夠文明,騸人似應於私下進行。”黃大都督還說,“不要怕因此而消減威懾力,事後予以張榜公佈嘛。還有一事也要注意:也不必一定要請受害事主檢驗肇事者之肇事器官,——當然,如事主懷疑,定要檢驗,則另當別論。”邊義夫誠懇接受了黃大都督好意的告誡,在嗣後的一次高階軍官會議上宣佈,日後騸人不再公開進行,“—然他孃的而,”邊義夫同時指出,“人還是要騸的,下面的**還是要管的,如果我們四民主義的隊伍連一群**都管不住,還成什麼樣子?還怎麼為民眾的利益奮鬥終身?!”

管了**,還得管弟兄們的嘴和肚子。兩個旅四千多號弟兄,靠花捐養活是遠遠不夠的,戰前強發的“討逆公債”還沒還,再發債券顯然也不行,唯一的辦法只有利用新洪良好的自然條件廣種大煙,增加財政收入。因此,禁菸局雖然還叫禁菸局,職能上改成了大煙專賣局,關乎種大煙的大會小會開了許多,邊義夫只要能抽出時間,都一一參加,並作講演。在全軍種煙工作動員大會上,邊義夫的講演最為精彩,揮著煙槍,談笑風生,一氣說了三個鐘點——

“…弟兄們啊,我們一定要齊心種好大煙啊,這是我們當今最為重要的工作啊!弟兄們都知道,目前,我們國家還很窮,本省還很窮,我們新洪就更窮了,窮到什麼程度呢?本總司令在這裡透露幾個數字:常年以觀音土果腹者幾達十萬,因食用觀音土不得法而死亡者,年均三千,註冊乞丐一萬五千三百四十三人,觸目驚心呀,弟兄們!而財政收入情況又怎樣呢?本總司令也不瞞大家,十分糟糕。糟糕到了什麼程度呢?舉一個例吧:據花捐局同志最新統計,目前在職公娼五百三十五人,就是說一個花界姐妹要養我們近十個弟兄。這如何得了呀,弟兄們!我們的隊伍壯大得太快,而花界發展是如此緩慢,我們的肚子等不得花界的發展,怎麼辦?必得利用這和平時期齊心協力種好大煙嘛!在這裡,本總司令也要糾正大家的一些糊塗思想。有的弟兄說,種什麼大煙?老子是來當兵吃糧的,你當官長的沒糧給我吃,我當什麼兵呀?這話對不對呢?不對。你當兵不錯,可你當的不是劉建時那禍省殃民的逆兵,你當的是四民主義的義兵,你得專為民,專保民,就不能加重民眾的負擔,就得跟本總司令一起去種大煙。還有的弟兄說呀,新洪大煙比不得雲南大煙,賣不上價,懷疑種大煙的前途。這本總司令倒有發言權了:本總司令打從光緒三十年一直吃地產大煙,吃了快十年了,還就覺得地產大煙好似雲南大煙。我們的地產大煙為啥賣不上價呢?本總司令認為,還是宣傳不夠。要多宣傳我們的地產大煙,當官長的要起帶頭作用,要帶頭吃地產大煙,對外交往一律送地產大煙。對雲南大煙要禁,非禁不可。咱禁菸局雖說職能改為大煙專賣局了,名義上還是禁菸局麼,你還得禁菸麼,就禁雲南大煙!列強各國的大煙更要禁——弟兄們須知,我國之積弱,便是由英吉利國走私大煙肇始的,林則徐虎門銷煙之後,中國土煙才漸漸有了市場,所以,多吃中國土煙也是愛國的一種;所以,我們全軍動員廣種大煙是很有前途的。本總司令在這裡有個分析:我們困難,劉建時那廝就不困難麼?困難比我們還要大嘛。儘管省城花捐收入比我們多一兩倍,可他們沒有種大煙的好條件嘛。就遜了我們一籌嘛!再者,他們地盤上觀音土儲量也遠不及新洪豐富,便遜了我們二籌嘛。我們手中有了大煙土觀音土這兩土,就有了主動。關於觀音土的科學食用問題,日後還要專門研究,本總司令在這裡只簡單提提:根據食品局同志彙報,雖經反覆宣傳,民眾仍是不注意食土之時多加葉綠素和維生素,這怎麼能不死人呢?加上有些奸商出售之觀音土又受過汙染,不夠衛生,後果就更嚴重了0兩土科學研究所要儘快成立,兩塊牌子,一套班子。觀音土研究所的牌子公開打,煙土研究就不宜公開了,名義上可以叫禁菸科學技術研究所,要有雄心壯志,要研究出一流的地產煙土。我們的口號是:上山下鄉種大煙,不懼國難與時艱,上下一致齊努力,銀滿庫來肉滿碗……”邊義夫在暴風雨般的掌聲中結束了自己的演講。

畢洪恩以花捐局會辦的資格做了“閨香閣”的大茶壺,心情是鬱悶的,鬱悶日久便真的想死了。士可殺而不可辱,邊義夫這匪偏要辱他,且不親自辱,竟是讓**們辱。**們本乃受辱之人自然懂得辱人之道,喚來喚去,當他是隻狗。每日打簾子搞衛生做常工作不算,還盡替**們洗褲衩,洗專系**們腿襠的髒布帶。畢洪恩試著反抗了一下,後果相當嚴重,從臉到屁股全被**們掐青了,左眼也被**們的繡花鞋打腫了,又紅又亮,像只燈籠,擠得右眼也睜不開。這便帶來了恍惚,四下房裡搞衛生時,許多穢物看不見,**們便揪著頭髮讓他舔。挨打受氣倒也罷了,最無奈的是,守著這許多嬌豔的**,競沒有上手的份。邊匪和他手下的那幫走狗們三天兩頭來找**們耍,他只能守在門旁做看客。邊義夫那匪還裝佯,指著他向手下走狗介紹,“這位是畢大人,前朝做過知府的,很反動的一個傢伙,雙手沾滿我革命武裝同志的鮮血,犯了不少罪,後來改了,反正了,這就好麼,我仍是讓他做會辦,仍是堅決團結他!你們別看畢大人在這裡為你們打簾子,畢大人級別是會辦,比你們高。錢中玉那逆就不能做會辦了,錢逆是俘虜,只能去做三等馬伕!”畢洪恩實在想去做三等馬伕,說是做了三等馬伕更能深刻改造自己的醜惡靈魂。邊義夫不許,再三表示說還要用他。畢洪恩哪敢指望邊義夫再用?這日因**的一堆褲衩沒洗乾淨,又捱了掐,鬱悶加劇,終於決定去死。死的形式是上吊,用晾在房裡的**們系腿襠的布帶做了上吊的繩,踩上凳子時還悲憤地想,死在**們例假專用的布帶上,恰是對邊匪最深刻的抗議。不曾想,這抗議卻沒能完成,身體吊起時,布帶斷了,身體落地的偌大聲響驚動了許多**,**們把他扒個精光,斷絕了他找死的一切條件,而後去向邊匪稟報。天一亮,邊匪的總司令部來幾個如狼似虎的大兵,為首的是頭號走狗王三順。王三順手一揮,大兵們便把他裝入一隻麻袋,背到了邊匪的省軍總司令部。

在總司令部出了麻袋看到,匪司令邊義夫正坐在燦爛而可愛的早晨的陽光中喝牛奶,喝得斯文,表面上看來沒有一點匪的樣子。邊匪顯然已知曉了他的抗議,喝著牛奶說,“老前輩,你真是糊塗!咋連這麼點考驗都受不了?當年我被你們趕出新洪,只王三順一個兵,今日不照當總司令麼?我受得了那麼大的考驗,你老前輩咋就吃不得這點小小的委屈?”畢洪恩用麻袋掩著下半截身子,懇求說,“司令,求您開恩,殺了老奴吧,老奴實是罪有應得。”邊義夫嘆了氣,“老前輩呀,你咋就不把我往好處想想?你是反正過來的同志,我就是想殺也殺不得呀!再說,我也不想殺你。你老前輩躲在閨香閣,守著一堆花界姐妹享著清福,都不知道我有多忙,外面形勢變化有多大!眼下我們正開展種大煙運動哩,四千弟兄和全城一萬五千多在冊乞丐全上了山,下了鄉,熱火朝天種大煙啊!你這時候想死,什麼意思?想自絕於本總司令?對抗本總司令親自發動和領導的這場史無前例的種煙運動?”畢洪恩忙說,“不敢,不敢,老奴不敢!”邊義夫抹去了嘴角的奶跡,“不敢就好,你的工作要動動了,光在閨香閣打簾子享清福咋成?你得出來工作。花捐局會辦你目前還不能實任——花界姐妹仍是反對呀,許多姐妹要剝你的皮,看來工作還要慢慢做。老前輩呀,你就去禁菸局做總辦吧,領著弟兄們好好種大煙,把身上的餘熱都發揮出來!”畢洪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司令,您不是開玩笑吧?您老讓老奴做禁菸局總辦?是總辦?”邊義夫嚴肅地點著頭,“軍中無戲言,你快穿上衣服去吧,萬不可胡思亂想了。”畢洪恩不走,怔怔地看著邊義夫,眼淚鼻涕全下來了,“邊大人,老奴服您了,老奴以小人之心度您老君子之腹了!老奴此刻才知道,您讓老奴到閨香閣打簾子,搞衛生是為了改造教育老奴,老奴從此之後永遠忠於您老人家,海枯石爛永不變心。”邊義夫說,“好,好,老前輩能理解本總司令的一片苦心,本總司令也略有安慰了。你老前輩做過知府,領導經驗比較豐富,相信你能抓好這場種煙運動,最大限度地擴大本總司令麾下省軍的財政收入。”畢洪恩抹著淚道,“是,是,邊大人,您放心!您或許知道,老奴在前朝知府任上就秘密種過大煙,頗有心得,如今在您老的英明領導下,又是公開地種,老奴必能種出新局面!必能!只是老奴乃待罪之身,做這總辦害怕招風,您老看,是不是讓老奴平調個禁菸局會辦呢?”邊義夫擺擺手,“你就是總辦,會辦讓王三順去做!”

畢洪恩做了禁菸局總辦,王三順只做了禁菸局會辦,王三順又鬧起了情緒,說邊爺是遠的親近的疏,說當邊爺四民主義的義兵不如做反邊爺的錢中玉的逆兵。邊義夫便找王三順談話,嚴肅批評了王三順伸手向組織要官的惡習,說,“王三順,這是你的**病了,一到提拔幹部總要伸手,總要擺老資格。今天我倒要問你:你有什麼老資格可擺?你做過知府麼?做過偽督府麼?領導過種煙運動麼?畢洪恩那逆做前朝知府時便會種大煙,為此還被參了一本,差點兒掉了烏紗。今日我豈能不發揮老畢的特長?這叫廢物利用,你懂不懂!”王三順官迷心竅,仍不死心,“邊爺,那就讓老畢做會辦,我做總辦,讓老畢教小的做,豈不更好?和畢逆比起來,小的我總是鞍前馬後跟了爺二十多年,更讓爺放心嘛。”邊義夫嘆起了氣,“三順呀,你也是旅級幹部了,豬頭肉都隨便吃了,咋還老盯著個禁菸局的位子不放呢?不要得隴望蜀了好不好?”王三順又照例提起了當年,提起了帶著兩個小姐奔桃花山。邊義夫這才火了,“你狗東西別再給我提當年!當年你一直反對我!這話我在桃花山軍事會議上說過!這回我是不會再讓步了,根據我們的拉攏政策,這總辦只能讓畢洪恩當,再噦嗦,連會辦也不要你當了!”王三順氣呼呼要走,走到11:1又被邊義夫叫住了,“你上哪去?我可告訴你:你狗東西敢再鬧情緒,拿我小金庫的銀子去操**,高消費,我一定騸了你!你不是不知道,老子現在的外號叫邊騸人!”王三順怕挨騸,沒敢像上次那樣拿公款到“閨香閣”高消費,卻和總辦畢洪恩搗起了亂,先糟踏了許多優質罌粟種子,後又指使一幫註冊乞丐到禁菸局門口靜坐群訪,要求改善種煙待遇,搞得畢洪恩無法辦公,只好跑到邊義夫面前辭職。邊義夫這才找來王三順,向王三順交了底,語重心長說,“三順呀,你狗東西咋就不想想,咱這大煙能長久種下去麼?前朝皇上禁菸,民國大總統不也在禁菸麼?咱這局叫禁菸局,不叫大煙專賣局!咱這麼大模大樣地種大煙,日後能有個好?上面怪下來,能不弄個禁菸局的總辦殺殺?你狗東西將來想挨殺,這總辦便去當吧!”王三順這才醒了大夢,再不提做總辦的事了。

果不其然,漫山遍野開滿罌粟花時,黃大都督先發難了。黃大都督那時頗不得意,除了自己帶來的秘書長任大全,沒一個人聽他的,所有公文都出不了大都督府。黃大都督便在海內外四處冶遊,大罵軍閥。這次從**回來,興致倒還不錯,本不想和邊義夫馬上就吵架,可看到新洪大煙種成這等規模,實是忍不住了,找到了省軍司令部,問邊義夫怎麼把個禁菸局辦成大煙專賣局了?黃大都督痛心疾首,用指節憤怒地敲著桌子說,“邊同志,我告訴你:本大都督正是看到了煙毒之害,看到了我堂堂中華四處煙榻,四處煙槍,人人在吞雲駕霧,才決意投身革命,推翻清**的。今天斷不能容你大煙官賣,禍國殃民!”邊義夫說,“這不是權宜之計麼?你何必認真呢?!我可以不搞大煙官賣,只不知這軍政上的龐大開支你能給我麼?你不是不知道,我軍兩個旅五千多人,一天得耗多少糧食!”黃大督說,“這話我早和你說過,也和劉建時說過,本省是窮省,養不起那麼多兵!要撤員裁兵,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邊義夫說,“好啊,大都督,你讓劉建時把他省城的兩個旅裁掉,把省城的花捐也撥付我軍,我明日便下令禁菸!”黃大都督厲聲道,“你們都要裁!”邊義夫不同意,“大都督,你這話就沒原則了,劉建時是反動軍閥,我的軍隊是革命武裝,豈能放在一起相提並論?”黃大都督道,“邊義夫,你現在也墮落成新軍閥了,我看和劉建時已經沒什麼兩樣了!”邊義夫笑道,“我這新軍閥可沒像劉建時一樣趕你,天天讓你吃豬頭肉,你大都督也得憑點良心嘛!”黃大都督覺得受了汙辱,“好,好,邊義夫,你這新軍閥的豬頭肉我不吃了,你現在就給我牽驢去,我走,此地不革命,仍有革命處!你不是不知道,東江省革命師長麻侃凡同志早就請了我!”邊義夫心裡也想讓黃大都督走,讓他到東江省去投革命師長麻侃凡,可嘴上卻挽留,“大都督,這又何必呢?我看你還是不要走,割了這碴大煙,我們的日子就好過多了,便可以準備搞垮劉建時了。”黃大都督氣道,“本大都督現在更想先搞垮你!你要本大都督留下也行,須得答應兩條,其一,全面禁菸;其二,帶頭先裁軍一個旅!”邊義夫心中暗笑,這革命家真是荒唐,還以為自己真有多大價值似的!便道,“大都督,你這兩條目前我都做不到,所以也就留不住你了。不過,你就是走了,我和我的弟兄仍是要革命的,我邊某定當繼承兄之革命精神,把這支四民主義的隊伍維持下去。”嗣後,黃大都督和任大全便被邊義夫禮送出境去了鄰省東江。禮送是真正的禮送,和劉建時那廝完全不同,營以上軍官和各局會辦以上的幹部全參加禮送,沒放槍,放了鞭炮,還奏了軍樂,唱了《滿江紅》。黃大都督先還鬧情緒,要騎自己帶來的那匹聾驢,邊義夫執意不許,黃大都督才在“八千里路雲和月”的歌唱聲中上了八抬大轎。

當夜,邊義夫致信劉建時,通報了黃大都督被禮送的情況,仍是用劉建時的口氣寫的,通俗易懂;風格也是劉建時的,滿紙謊言:“劉兄如晤。黃大都督那廝終於被弟趕走了。劉兄你說得不錯,這個姓黃的真是小人,一直在咱們弟兄之間挑撥離間。這次從**旅遊回來,給弟訂了一船米國軍火,定要弟討劉兄你這個逆。弟如何能上這種小人的當呢?弟寧願不要軍火,也不能打劉兄你呀!所以,弟這次真是火了,堅持要他走人,他就真走了,投了東江省的麻侃凡。不過,黃大都督仍對弟存有幻想,走之前留下一道令,指定弟為臨時大都督,省軍總司令的職也不讓弟辭,讓弟全省軍政一把抓。弟的水平劉兄你是知道的,學歷比兄高得也有限,也就是個前清秀才,不堪大用啊!再說劉兄你去年又被省城各界擁戴了個代理大都督,弟這臨時大都督就更不好做了。所以,弟向劉兄你保證,決不就這臨時大都督職,只盼劉兄你多關心我們。劉兄你放心,弟此次去信不是為了要錢,弟知道劉兄你活得也不易,極少的花捐養著極多的嘴。弟這裡就更難了,黃大都督帶著省上一群人吃了弟一年多的豬頭肉,花費頗巨,粗算一下已有上萬兩銀子了,劉兄你又一分錢不認,弟這虧就吃大了。弟不問你要錢,就得要政策了,劉兄你看:本省日後能否不再購進雲南和列強各國的大煙呢?劉兄你身為代理大都督,能不能帶個頭,吃一些新洪地產大煙呢?劉兄你知道,弟這裡歷史上就盛產大煙,禁菸局屢禁不絕,近年查獲特多,總堆在倉庫裡也不是事,處理一些給你好不好?只須十五兩銀子一箱,每箱比雲南煙土便宜了五兩銀子。此次隨信免費敬贈三箱,劉兄你親口嚐嚐,幫弟推薦宣傳一下,好不好?拜託劉兄你了。”

劉建時嚐了邊義夫敬贈的大煙,讚不絕口,誇獎說,“不錯,不錯,不比大雞牌差。”當即叫來省禁菸司李司長,指著煙土包裝紙上的兩句廣告說,“李司長,你看看,邊義夫這匪多會宣傳呀?啊?吃本省煙土,**省良民。這話說得不錯嘛,我看你們日後也別賣雲南煙土了,都賣新洪地產煙土吧。這麼做一舉三得,第一愛了省,第二賺了錢,第三堵了邊義夫的嘴——日他祖奶奶,這匪只要一來信就談錢,都煩死老子了。”李司長說,“劉大人,這事好是好,就是價格上還得再談談,邊匪要十五兩銀子一箱,咱不能就認十五兩銀子一箱呀。”劉建時笑道,“那是,老子和他談,這匪是秀才出身,老子是賣狗肉出身,算賬吃不了虧!”便給邊義夫回信:

邊弟如晤。弟如此擁戴愚兄為督,實讓愚兄欣慰也。雖說黃賊任命你做臨時大都督既無民意支援又無法律依據,可邊弟你的原則性仍值得愚兄讚許啊。現在,你趕走了黃賊,身邊沒有小人了,咱們兄弟就更好處了。推銷地產煙土一事,弟實是難為愚兄了。邊弟你所贈的三箱煙土,味雖還過得去,到底不如雲南煙土和列強煙土。更何況本省官紳民眾吃慣了雲南煙土和列強煙土,對地產煙土極其抵制,三箱煙土至今未能全送出去。但是,弟為省為民的一片熱情打動了愚兄,弟說得好啊,吃本省煙土,**省良民。如果全省兩千萬民眾吃著本省煙土做起良民,愚兄該多省心呀,也用不著日夜為他們操勞了!所以,愚兄便把省禁菸司、省財政司、省商貿司一幫幹部找來訓話,明確曉諭他們:新洪地產煙土口味再差也得好生去賣!雲南和列強的煙土再好也不許賣!誰敢再賣,就作為煙犯抓起來辦掉!不過,這價格愚兄就不好再壓制了,畢竟是民國了,事事處處要講民意,各司幹部們集體公議後認為:十五兩銀子一箱,省裡萬難接受,最多隻能十兩銀子一箱,否則這幫司長便要總辭職。總辭職愚兄是決不能允許的,他們各司幹部總辭職,省上這許多工作誰來做呀?誰來為本省兩千萬民眾服務效力呀?愚兄和邊弟你關係再好,也不能不顧本省兩千萬民眾的利益呀!邊弟你說是不是?盼復。邊義夫馬上覆了信:

劉兄如晤。真沒想到處理地產煙土一事竟造成了這麼大一場風波!劉兄你受累了。不過,如此評價本省地產煙土,弟是萬萬不能同意的。下面官員愚蠢無知,弟並不奇怪,弟知道當今天下的官員基本上都是飯桶。但是,劉兄你卻是英明偉大的呀,你煙齡漫長,大煙吃了不下二十年,劉兄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弟這煙土質量到底如何?!應該承認,新洪大煙過去的質量是有問題,可弟為了把收繳的大煙完美地處理出去,專門責成禁菸科學技術研究所諸多學者進行攻關研究,把煙土質量提高了一大步。劉兄你務必要向他們說明這一點,他們仍要總辭,便讓他們去辭,不要怕他們要挾。如今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官更好找的東西了,想當官的人比綠頭蒼蠅都多,你怕啥呀?!劉兄呀,你是太善良了,太為本省民眾著想了,心裡只有兩千萬民眾,完全沒有你自己。弟心中卻不能沒有你這個哥哥,弟是這樣想的:煙土仍是十五兩銀子一箱,弟私下給劉兄你抽二成的頭,就是十二兩銀子一箱了,劉兄你看好不好?盼復。

劉建時樂了,回通道:

邊弟如晤。弟說得對極了,那幫官員真是飯桶,本省的事都壞在他們這幫飯桶手上了。對他們真不能太善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昨天愚兄給他們開了一個很緊急的會議,發了大脾氣,他們便怕了,同意專賣邊弟你的地產煙土。弟你對愚兄的心意愚兄領了。說真的,全省兩千多萬官紳百姓中,也就邊弟你體諒愚兄。愚兄日子過得實是太窘迫了,愚兄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一個正房,八個姨太太,外帶二十一個孩子,一月吃喝花銷就是一筆嚇人的數目。更要命的是,進入民國後,提倡女權,愚兄府上也鬧起了女權運動,各房姨太太都讓我發月規,如今月規銀已欠了八個月,我也不怕你邊弟笑話:五個姨太太這幾天又在搞女權運動,已罷了工,不準愚兄上床了。前年你來信勸我少吃劣質大煙,多保重身體,可愚兄經濟上來不了,怎能不吃劣質大煙呢?現在好了,能在邊弟你的大煙上抽點頭了,我手頭也就能活泛一些了。不過,省上賊人較多,抽頭一事不宜聲張,還得找到合理途徑。邊弟,我看這樣吧,你的煙土十三兩一箱賣給我八太太的保民股份公司,讓我八太太每箱十五兩倒賣給省禁菸司,這一來,愚兄的二成抽頭就完滿實現了,賊人也說不出個啥。另外再順便告訴你一件事:近日愚兄又要娶第十房太太了,這十太太邊弟你是認識的,就是“怡情閣”的名妓趙芸芸。愚兄被九個太太鬧得已很煩心,本不想再娶,手下那幫弟兄偏起鬨,說是十個正是一個整數,咋辦呢?弟兄們的好意不好逆拂,那麼多人又都跑來送禮,不娶也得娶了。邊弟,你可萬萬不要給哥哥我送禮,你一送禮咱們兄弟就生分了。盼復。

邊義夫這封信復得最快:

劉兄如晤。煙土一事就這樣定吧,弟只認八嫂的保民股份公司,決不直接和省禁菸司打交道。第一批十車煙土已隨信押往省城,請八嫂查收吧。但是,劉兄又討新歡,弟以為有些欠妥。弟完全是為兄著想,劉兄你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雖說老當益壯,雄風不減,也還要為省為民多多保重身體呀!再者,趙芸芸早有所愛,此愛便是她表兄郭某,弟也曾答應過她,要贖她出來達成愛情,只因這兩年軍政事務繁忙,未及赴省城辦理。兄如納其為十妾,弟這善事也就做不成了。劉兄你許是不知這內情,今日弟把內情告訴了兄,想兄之善良心腸渾然天成,必能成芸芸之美吧?如兄已成騎虎之勢,必娶一個十太太回府,弟以為當以小云雀為佳,弟也知道,劉兄你是很喜歡小云雀的,是吧?盼復。

劉建時回通道:

邊弟如晤。邊弟你真是耳目閉塞,你八嫂就是小云雀呀!如今是省保民股份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還掛了個省議員的虛名。這省議員我不主張她掛,我九個太太四個做了省議員,她再一做,就是五個了,影響肯定不好,下面卻硬選了上來,真是沒辦法!看來讓民眾真正懂得民主,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這事先不談。了。趙芸芸一事弟有所不知,她那所愛郭犯玉山己被我辦掉了,該犯罪大惡極,猖狂攻擊袁大總統,實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於上月三號和一批煙犯同時處決。正是因為同情芸芸,兄才納入房中,慰其心靈。邊弟你是知道愚兄我的,我這輩子見多識廣,啥女人沒操過?稀罕一個趙芸芸麼?可她老哭呀,要死要活的都上過兩次吊了,有一次竟是在愚兄房裡。芸芸受了賊人矇騙,有些誤會愚兄了,硬說我是為了奪她才辦了郭犯。邊弟你說兄是這種人麼?能這麼枉法麼?現在,咱哥們把話挑明瞭說:邊弟,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知道上次進城時你操過她——別和我瞎扯什麼愛情,我不懂,就是操——邊弟你知道麼?你那回能操上她,是我拉的皮條付的銀子,還給了你五個上好的羊腸套子。你說我對你怎樣?夠意思吧?這**咱哥倆都操過,好處也都知道,就像買你的煙土一樣,親自品嚐過的。邊弟,你開個價吧,能否在地產煙土的交易上再讓愚兄多賺點活泛錢?談得合適,兄就把這**轉讓給邊弟你了,咱們弟兄斷不能為一個小**傷了多年的和氣,影響咱今後的煙土買賣,影響本省穩定發展的大局,你說對不對?

邊義夫不知這是劉建時為煙土買賣討價還價使出的又一個手段,想著當年的許諾,想著趙芸芸在那批軍火上立下的大功,便上了當,每箱煙土的提成銀子新增成四兩,劉建時才同意將趙芸芸轉讓出來。轉讓協議簽訂後,劉建時便邀邊義夫到省城接人,順便耍耍,說是哥倆多年沒見,思念甚切,加之新近又獲米國最新科學成果,一定要和邊義夫分享。劉建時在信中透露,羊腸做套已不時興,進口膠皮套最是要得。邊義夫無意中看到省軍衛隊馬伕排三等馬伕錢中玉,立刻想到昔日那場血腥的鴻門宴,哪裡肯應?心想,別說是米國膠皮套,就是米國洋美人等在那裡他也不去。便謝絕了劉建時,道是工作極為繁忙,實在脫不開身,還是請劉兄派人把趙芸芸送過西江吧。劉建時便派趙侍衛長把趙芸芸送過了西江。

趙芸芸一過西江,便見到了接她的邊義夫,撲到邊義夫懷裡哭了,問邊義夫為何直到現在才想起她?邊義夫說,不是現在才想起的,是一直想著的,只因著省城為劉建時所佔去不得,才拖到了今天。邊義夫告訴趙芸芸,自己有今天,當年那批日本軍火起了很大作用,又說,現在好了,你終是逃出了劉建時那廝的手掌,愛做啥做啥吧。趙芸芸說,奴妾還能做啥?郭二哥已被劉建時殺了,也只能做邊爺你的隨營太太了。說起自己二表哥,趙芸芸淚水又滾了出來,大罵劉建時不是東西,濫殺無辜。據趙芸芸說,黃大都督被禮送之後,省城這二年已變得腥風血雨,黑暗無際,二表哥僅因為要和她私奔,便被劉建時抓住殺了頭。劉建時的花捐更收到了極端殘忍的程度,民國三年時收起了民國十年的花捐,今年才民國四年,竟收起了民國十七年的花捐。一些上了歲數的姐妹問,到民國十七年奴妾們都成老太婆了,誰還要呀?這花捐又從何談起呢?劉建時可不管這些,仍是照收不誤。趙芸芸咬著碎牙說,“邊爺,你可不知道,姐妹們恨這劉賊恨到何等程度!你實不該用這許多銀子換我,該用這些銀子多買些軍火和劉建時那賊開戰才是!”邊義夫笑道,“原倒是想開戰的,現在看來不必要了。劉建時那廝既然這麼愛銀子,我就讓他摟著銀子進棺材吧!芸芸,你會看到這一天的,也許用不了多久。”

趙芸芸就此成了邊義夫的二姨太,後來,在邊義夫如願進入省城做了一省督軍之後,趙芸芸也像劉建時的八姨太小云雀一樣,被民主和民意推選為省議員。邊義夫心裡很清楚中國的民主和民意都是昨回事,斷然否決了,明確告訴趙芸芸:你的工作崗位就在我床上,把我伺侯好就算盡到一心了!我不學劉建時禍省殃民的壞毛病,你也不許學他的那些太太們,有空要好好學習我的四民主義思想。芸芸氣了大半個秋天,並就此和邊義夫產生了隔閡,有一陣子專在床上學習邊義夫的《四民主義救國論》,背誦那不擾民,不害民,專為民,專保民的警句,讓邊義夫的性生活過得極不開心。當然,民國四年秋剛被邊義夫用銀子換回來時,趙芸芸還是真心敬愛邊義夫的。那,被邊義夫在西江碼頭接到後,趙芸芸便不顧心靈的傷痛和旅途的勞頓,在八抬大轎裡就把邊義夫伺侯得很好。邊義夫因著昔日上好的羊腸套子帶來的心理陰影,一時不行,趙芸芸便把職業生涯中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都使上了,愣是把邊義夫的那傢伙刺激得活靈活現。邊義夫便來了口福,於八位轎伕的肩上完成了對一塊絕佳好肉的飽餐。餐畢,摟著芸芸的細腰說,“小心肝,你知道麼?在省城那夜,我若是把**裡的子彈射將出來,或許就不花這麼大的代價換你了。”芸芸嬌笑道,“那我還得謝謝劉建時那上好的羊腸套子哩!”